波谲云诡的浪潮延伸无涯,没有船只胆敢穿过。当然这并不是电影《楚门的世界》中那个天地的布景可以一掀而起,现实里规矩之网无处可破。偶尔有一人做出越轨之举,人们就因为他的特立独行而嗤之怪异。这就是法规所控制的世界:想像力是不被重视的。
电影的世界从另一方面展现了不同逻辑。镜头的对置让人们脱离常轨,用局外人的角度监视人类的情感纠葛。无论电影本身多大程度上描摹了真实,事实上它从来不能与真实等同,越以拍摄出“现实”为己任的影片,得到的却是更多的“超现实”。然则这“超现实”恰恰是电影的珍贵之处。
常常在被现实困住的时候,我最喜欢从电影中探索自由的形状。自由是得之外在还是内在?自由所带来的是情感的瑰丽或是灵魂的沉静?凡俗里是否真有自由?……当然,问题的最后总会回到,我现在自由吗?是什么让我认为如此?我最近看了丹麦新浪潮导演Lars Von Trier的《破浪》(Breaking The Waves,1996)及《黑暗中的舞者》(Dancer in the Dark, 2000),电影中所牵引出的复杂思绪竟是无法预期的。
Bess与上帝的沟通及对个人爱欲的解决构成对立的局面,促成了悲剧的发生。她的丈夫在工作意外中失去了生理的机能,Bess认为一切都是她的任性带来的恶果,因为她曾向神祈求,让他回来,无论如何……她的神经质加剧,最后竟为了满足丈夫病态的要求,把自己的身体随意交给陌生人,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对他的病有效。“欲”这时已与“爱”分离,从此不再是自己的。女人单纯也天真,相信灵多于实际,你却不能否认,她是善良的。她被教堂驱逐,被孩童丢石子追打,你知道现实这时已变得惨烈,容不下渺小的她了。当她终于被强暴,伤痕累累地被抬回来,连“神”都已经离她而去。那群自以为诠释神意的牧师、教士们(虚伪的代言人),继而对著她的棺木,把她condemn to hell(谁给了他们这个权力?)。影片的结束是最有诗意的部分,她的遗体原来已被丈夫盗出来,带上远行的船,让她沉入大海里。天明时分,飘渺的海面上,无端响起钟声。是天堂的钟,接引她去。
工厂女工Selma喜欢跳舞,却要面对视力渐失的隐疾。她带了10岁的儿子从捷克到美国,就是要存钱给孩子治疗遗传性的眼疾。这是她的秘密,没有人知道,直到有一天她为了安慰失意的邻居而把秘密告诉他,造成了悲剧的开始。Selma眼疾越来越严重,不能跳舞,也被公司辞退。她准备拿了钱带孩子去动手术,却发现钱被偷了,她找邻居质问,邻居编了谎话陷她于不义,还强迫她杀死他,拉扯间她成了被众人误解的杀人犯,被判处死刑。影片还有许多分线,不能一一尽数,但电影中贯穿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是一样的。善良的人被曲意误解,被象征权力的法律判刑,这不只是所谓的ClassStruggle的问题了,还涉及了人性与法性的权力互换——在现代社会里,法律高于人性,人性理应被法律限制著。而当你开始无条件地信任一个人时,危险的种子已经开始萌芽。甚至到了被判刑的时候,Selma为了谨守承诺,始终不说出邻居的秘密,无论他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两部电影的主角分别由英国演员EmilyWatson及冰岛歌手Bjork饰演。同样单纯,同样善良,同样执著,前者为爱,后者为愿。为爱就得牺牲爱,为愿也得奉献愿,这正是因执念而来的吊诡。很多时候,我们总以为依照所谓的规律生活下去,善良待人,真诚对事,现实总不会亏待我们。但实际上,现实从不体恤人,也从不会为谁改变立场。现实的残酷冲击说来便来,说走便走。
在这两则故事中,如果女主角都逃过了那次意外,情节会如何发展?“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毕竟只是概率非常小的童话。你们都猜到了:还有更多的意外在远方等著她们。在一片平静的大海中,大大小小的意外事件就是那些突如其来的浪潮。浪潮随风而来,打翻船只,陷人于溺,风停了,就消失踪影。能够成功破浪而出的人,就演绎了奇迹。但破浪以后是什么?从死神的领地解脱出来,是否就能获得自由?就像那空谷传来的钟声,你并不知道它从哪个方向来。浪潮平息,生活回归平静,掌握了破浪的方式,或许就能开始思考自由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