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新加坡人对外来人口过多、就业机会受排挤、公共交通太拥挤、组屋不再价廉且不敷供应、物价高涨但薪资跟不上通膨等课题,感到相当的忧虑。究其原因,直指政府过去几年大量吸收永久居民(PRs)或新移民所致。

这些课题确实已上升为问题了,此可从去年大选结果可见一斑。很多新加坡人认为,这几年急速剧增的中国及南亚新移民并未如政府宣称的那么优质,大学以上的学历和专业人士的身份并没有让他们融入当地的障碍减低,反而因为彼此都自视甚高而更不相让、更难协调;新移民虽与既有的族群有共同的发源,但还需要时间磨合,因而衍生许多互动与文化的紧张,于焉有:他家烧香袅袅飘进我家、他煮咖喱熏“臭”了我一屋、有人骂此地“狗比人多”、有人戏谑地唤别人“Ah Tiong”。

新加坡人且认为,新移民以新加坡为跳板,大多重利而没有身份认同,若有更优的机会便离开,而本地人却必需承担他们来去一场的后果并为此付出代价。有学者就对本地许多语言特色和发音习惯逐渐被改变而感伤,如同“在家的陌生人”。

我的朋友中,有一群“反对(党)意识”很强的正港新加坡人。他们在各自的专业上,包括艺术、音乐、影像、出版、人权、历史方面各司其职,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对本国的政治体制、社会正义及民主化有所助益、有所积淀。但像这样深具批判和反省能力朋友,对于我不加掩饰地对新加坡表达不耐烦,还是感到受伤,即使了然于心,嘴巴还是要问: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

是的,我也不断地自我探问:不喜欢这里,为什么还要来?来了既然不耐烦,为什么还要留?这正是我目前最深刻也最错乱的境况。随著年岁愈长,我对生命的境遇有愈多的妥协,生活不能只顾念喜恶。尽管听似开脱,但确是很大程度的事实。不过“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的问题一直萦绕在心,这不禁让我想起喜不喜欢和认不认同的另二个经验。

认同VS在地

在台湾,特别是在选举期间,我们很容易听到政客及各阵营的名嘴揭发对手持他国签证或双重国籍的新闻。为选战考量,候选人需在选前放弃外国身份,或出面澄清他已无其他国籍,以昭示其爱台之心。这是一种必要的表态,因为一般没有其他去处的台湾民众并不会把手中的一票付托给一名一旦出事就有落跑之虞的民意代表。而候选人的回应及这个议题对选情造成的压力,在在地说明一种内在的逻辑:爱台,就要留守台湾。

去与留对台湾人来说,是一种情感的抉择,只有留下来才能共患难,不离不弃。这是岛屿的骄傲,也殖民历史遗留下来的悲情──割让、日治、归还、光复、中华民国在台湾,皆不由我。

在马来西亚,朋友们常常奉劝我们这些还寓居国外的人“最好不要回来”。许多同学回马后,都深陷于各种结构中,小至家庭、就业、生活的各种琐细,大至媒体的自律与弱智化、学术体制的自我框限与倒退、社会运作失灵、政治失能、政府贪污腐坏、国家濒临破产不等。他们亟欲吸收新知,以便和外界维持碰撞与激荡,得到行动和策略上的指引,却受制于封闭的国内环境而无所积累,只有消耗。这种停滞不前的状态每每使他们施展不开,同时也焦虑不已,因此他们毫无私心地、语重心长地劝人止步。爱马来西亚,就在外面养精蓄锐,尽可能贪婪地汲取方方面面的养分,最大程度地保持知识与行动的能量。

由此可见,认同与在地被镶嵌在一体之两面。台湾人认为,认不认同取决于你在不在地。认同就留下,守住本土;离开则不认同,不爱台湾。而新加坡把为数颇众的外来人口引进了本土,对强化他们的在地认同却毫无把握。日常实践中处处见出在地而不认同的迹象,政府复设法以各种制度加以规范,反而造成嫌隙愈大,更形紧张了。倒是马来西亚大反其道而行,虽然不否认认同与在地的联结,却很可以接受认同毋须在地,在地还可能葬送了自我。

认同与在地、去与留,均以爱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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