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做么跟我讨钱?”
我回家看母亲,她开口就冒出这两句话。对不懂来龙去脉的外人,会以为我这儿子不孝。了解情况的人会被妈妈弄得啼笑皆非。
母亲患有失智症,这是一种不可逆转的病,至今没有解药,也无法治疗,病情只会日渐恶化。
前阵子她显得善忘,煮水忘记关煤气灶,结果把水煮干了;炒菜时以为还没加盐,再放几把盐,结果青菜变咸菜,咸得入口难咽;到菜市场买菜却没把菜带回家。我们因为不理解,还埋怨她不用心,善忘。后来母亲的情况进一步恶化,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证实她患有失智症。
起初,她虽然无法认人,但仍记得我,她会说:“你是阿吉仔!”那时我还沾沾自喜,以为我在她心目中的份量蛮高的!好景不长,过不了多久,她连我也认不得了。虽然知道这天终会来,但是,当她认不得我的那一刻,我心里十分激动。
自从妈妈患上失智症之后,我们慢慢失去了“母亲”。她虽然尚健在,但是她的记忆和我们的关系已经随著病情的恶化而消失。
希望孩子常回家
我们失去了她烹饪食物的味道。从小吃惯妈妈煮的饭菜,我总认为天下最美味的佳肴是妈妈做的饭。即便是最简单的荷包蛋,也是妈妈煎的最好吃。妈妈的拿手菜是酿豆腐、酿辣椒、擂茶、白斩鸡、猪脚醋、黄瓜酸和酱油鸡。因为失智,她无法下厨,我的孩子都很怀念婆婆煮的菜。
以前不能常回家,只能通过电话问候。电话中,她会问:“你几时回来?忙就不用回来哦!”她口是心非,虽然希望我们常回家,但是却不敢要求。每次回到家,她第一句话总是问:“今晚在家过夜吗?会留下来吃饭吗?”这不是天下妈妈最常问的问题吗?
虽然失去记忆,但是每次在佛像前,她还是一字不变的念出:“观音菩萨,保佑我们一家大小,出入平安,顺顺利利。”持续了一段时日,连她念念有词数十年的台词也变质了。有一次,我们仔细去聆听,发现她念的竟然是:“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个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这话传开来,让大家捧腹大笑。
现在她已经无法认人,连身边的老伴也认不出。她会问女佣:“那位Uncle是谁?”看到我们,她的第一句话总是:“你是谁?”向她说明我们的身份后,她会带著怀疑和陌生的眼神看著我们。
如果亲热地拉她的手,她会显得惊慌。虽然很想抱抱她,但是我们都得保持距离,唯恐吓坏她。想要拥抱母亲但是又不能,这令我感到难过。
和年老的父母相处像上了一堂课,一堂预习我们老后的生活。台湾作家吴若权说:“每一位长辈的存在,都是晚辈的福分,每一位长辈的病痛,也是晚辈的功课。我们享受福分,也学做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