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做一些我认为是尊重但别人认为是放纵小孩的事。譬如吃奶嘴不戒断,譬如承认她是一只猫。
一般建议小孩吃奶嘴大概两岁左右就该戒断,主要是担心牙齿美观,或咬合不正影响语言发展和发音。小敦两岁半开始我就积极劝说,逾两年毫无成效。有人献策抹风油、涂辣酱,也有人建议戳洞破坏口感,还有丢马桶,让小孩知难而退。
大家认为这顶多是哭一二天就能忘怀的事,没甚么好执拗的。我默默听,不反驳。婴儿吸吮有安抚作用,小敦不吸手指,也从不放异物在嘴里满足口腔期对安全感的需求,她只依赖奶嘴。这在婴儿时期反而令人放心。
小孩吸吮出于无聊或焦虑,而口腔期被满足跟安全感的建立有关。小敦出生时因髋关节矫正不能被包裹而出现不自然抽搐反应,也因被捆绑而焦虑,终夜睡不安稳。她嗜奶嘴始于这样不得已的原因,加上我在她该戒断时期重新开始写作,她感受被剥夺,更加专注吸吮。
认真看待“为什么”
年龄渐长她才意识到吃奶嘴会被人取笑,仍勇往直前。她的淡定也坚定了我,决心不用介入、施压或羞辱的方式强迫戒断。
某天她说她是只橘色的猫,取名Mat。当时她看一首学押韵的儿歌Fat Cat Mat,认为自己是视频里的肥猫。我处变不惊,这种改名换姓的事不时有之。不料她做猫得心应手,至今已有年馀,除了改第一人称我为猫,平时也喵喵叫研发猫的语言,并指导我熟悉猫话,比如喵一声是yes,喵喵两声是no no,喵喵喵三声是I love you!
这份持久坚决出乎我意料,但我没有刻意纠正她,反倒是旁人出言阻止,认为她这是认知混乱。某次在社区看诊,医生得悉她是只猫,有点谴责意味地嘱咐我不能配合。医生的反应我反而意外,他可能很难接受自己变成兽医。
在亲子关系里,我们强调爱,但我们避而不谈权力关系。事实上,如果我们认真看待孩子问的每一个“为什么”,那些我们视之为理所当然、正当不过的事,用他们尚未被各种“常识”填满、未被社会化的心灵来看,都是真实的疑问。
我尊重小敦的意愿,等待她自己放弃奶嘴,承认她是一只猫。虽然我面对十万个不断重复的“为什么”也很厌烦,经常词穷,但我不把疑问当质问。然后我承担,我是如此放纵小孩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