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著不满足的欲望进入森林必当遭难,所以在森林里不能提不在现场的食物。我们在捕鸟,在亚答叶筑的屏风后面屏息。原住民捕鸟,过去用的是答腊树的树胶;今天是老鼠胶。她们把胶缠到细细的杆子上,插在浅浅的溪水中。七八月是鸟们换毛的季节,炎热干燥的天里它们会降到溪里洗澡,以消除换毛的不适。
那是法丽达说的。由此族人的祖辈对丛林生物的习性可见一斑。捕猎是细致的活儿啊,能花上一个下午等待。作为捍卫原住民权益的一员勇将,她和她的外甥女们在繁琐的文书工作、终日奔波的劳碌中也展现了同样的耐性。听她解说原住民面对的问题,总是坚定沉稳不亢不卑。在她们身上体现的,是一个民族的尊严。
同行的无论是女人、少女还是小孩,在崎岖陡峭的森林中都如履平地。过去的森林不是这样子的——都是参天的巨树,遮蔽了阳光,于是地上并没有像今天的杂草丛生。他们的少女和小孩和我们的也无大差别,爱疯爱陪都爱玩的,只是在森林中比我们多一份泰然自若。两个小男生都很淡定,哭闹牢骚是没有的,稳稳当当地走著,就地取材,自得其乐。
抓到了鸟儿咋办呢?森林人的生活是极简主义,实用至上,自是不会养鸟了。撞在缠了胶的杆子上,鸟们的羽毛粘住了就再也飞不了,那自然是要吃了。
她们拔毛的手势干脆俐落,三两下拔光再丢到火堆上烤掉绒毛。开膛剖腹取出内脏后卸成几块,洗净后串起来直接就在火上烤,烤得香脆了,骨头也可以嚼嚼吃掉。
宰鸟的过程堪令许多“文明人”大呼小叫。可是吃鸡就比较不残忍吗?作为一出生就注定了只有被吃掉一途的牲畜和自由奔驰直到被逮住的猎物,哪一个更糟糕些?
事后,他们到溪里回收没粘上鸟的杆子。原住民倒没有什么好生之德的观念,只说是鸟粘到没人吃就浪费了。森林是他们的粮仓,每次只取刚好的分量,从不多贪一分。狩猎也按季节,给什么就拿什么的随遇而安。从前,确实是取之不尽生生不息的,当然也就没什么保育与非保育类的概念。
杀死一只动物作为食物的罪孽绝不该比摧毁整座森林大。原住民们的祖辈未曾赶尽杀绝过哪种生物,却为保育之名失去了捕猎与采集的权利。许多今日空有形式的习俗都有其逻辑和背景,是一族、一代人的生活和想望的具象化。原住民的习俗以森林为中心,森林消失了,习俗也就成了无法解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