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里上学,不能每天回家。但是一旦假期,我就会乘船回家。我的家在水上,因为河流被水坝截住了,不像往日一样汹涌,木屋才不至于被冲走。
本来,我们住在岸边的长屋里。几十户人家周日在长廊聚集,安东尼牧师吟唱弥撒。我很想念叔伯的歌声,尤其是bapak。他的歌声总是那么的响亮,好比犀鸟长啸,村里的人说2公里外都听得见,可惜他辞世了。地位崇高的木雕师父为他雕了一座很美的木碑,将bapak安顿在高高的山上。他静静地仰望不再是他的家园,河水和他的灵魂表面上一样的宁静,水底深处却澎湃不得安息。
昨天我回来了,哥哥刚好去打野猪。现在是狩猎季节,母猪领小猪们过河找食物。哥哥一早就和朋友乘船出去了,带著猎枪和叉。搬迁到重置区的叔伯们也都回来狩猎,他们说在外头无法狩猎,不毛之地也种不出好东西来。我们总笑他们,回来这里找活儿,难不成把重置区当度假村了?这头一伙儿打趣,散了心里都是酸的。
妈妈燃炭驱蚊,都这些年了,我还是不习惯,回来就把裤子穿得长长的,否则被叮得很痒。爸爸为村里的事总是皱著眉头。他设法找钱在不远的地面上盖木屋,说这屋子在水上耐不久了。有时我也觉得乡亲父老太了不起了,长屋就像切糕那样地切了一块,绑了几个大水桶在屋子底下,水坝一开始蓄水,这一块房子就浮在水面上了。
爸爸虽然盖著新房子,他还是不踏实。当初蓄水淹没的土地比说好的高了很多,他怕新房子盖了,水位继续升高,新房子遭殃。
我们剩下的陆地不多了,大家就各找一片土地种稻自供,重置区的朋友也回来耕种。家里很久没吃蔬菜水果了,尽是鱼肉,大家还以为我们阔呢。牙长叔叔说他带野猪去重置区送给亲戚,邻居听闻就跑来问他买。他难过啊,说我们往日不都分著吃的吗,怎么现在给钱啊。
我们的生活都变了,现在大家住得远远的,水上的屋子也撑不了太多人,大伙无法聚在一块。
那天爸爸从重置区回来,说我们家的一个亲戚上吊自杀了,才大我两岁。我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坐在浮木上,望著滞留的河水,和227公尺的悲恸。
爸爸说bapak带领他们的奋斗,将由巴南的同胞延续下去。我们尊重土地,好比尊重生命一样。我祈求我们能够和以往一样与大自然共处,安心地生活在祖先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