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就知道什么是阶级,但还不是很清楚阶级与权力的关系,如何作用到我的生活、妨碍我的日常。但自从来到新加坡,我马上体会到:阶级形同标签,权力如影随行。
在新加坡有租房经验的人,大多忍受过来自于房东自我定义的、自以为合法行使的权力,包括各种禁制、要求和掠夺。理性分析,我认为这是这个国家对其人民长期的、从上而下的、依法有据的、没有弹性的管理所产生出来的一种集体规训的结果。当政府以细至可以管到你家里头一砖一瓦的条例来控制、约束它的国民,人民自然上行下效,把同一套逻辑和实作复制到比他们更弱势者的身上。于是主管依规定压迫下属、老板依规定剥削员工、房东也依规定欺凌租户。
新加坡是一个能让你无时无刻不看见“国家”的国家。“国家”无所不在,特别是当你“家”是由“国家”盖的,“国家”简直登堂入室。在新加坡,大概有七到八成的人口居住在建屋发展局(HDB)盖的组屋里,因此可以估算,超过350万人口必需依照政府的意志和它所规定的方式生活。
最近的一个经验,让我们切身领教到当“国家”进入我家,个人的弱势其实也是阶级的弱势。话说我们家准备装修,工头就指出厕所水管泛黄,有漏水现象,提醒我们向HDB要求派员探勘。隔天一名办公室职员打扮的年轻女性到来,因与我们等技工上门的期待有落差,随口问她是工程人员吗?她极其防卫地表示,其单位的女性职员超过半数,答非所问。
然后她迳走到厕所,抬头看了一眼就回头问:有椅子吗?我们搬来一张椅子,她站上去后又表示椅子不够高,她摸不到天花板是干是湿,因此无从判断是否漏水,但她以肉眼认定,目前只有漏水症状(syndrome),未来也肯定会恶化,但不知几时,所以“现在不能做什么”。
我们听了为之傻眼。住民的居家生活和环境保养,任凭一个空手而来的“工程人员”的一句话来决定。这是“国家”的权力,因为没有HDB的认定,我们是不能私下要求楼上维修的。
装修工头得悉,建议我们改通报市议会来勘查。结果来人看了一眼道,市议会只负责主要的两支大水管,现在漏水的是小水管,不归他管,归HDB管。“国家”的权力再次展现,导致一个简单的修补动作,劳动两个“国家”单位来回勘查还修补不了。
然而人们似习以为常还提醒组屋之“物美价廉”乃出于政府津贴,不愿受约束你可以买公寓。此说很教人明白自己的处境:你落在什么阶级,就得接受多少公权力之规范。
台湾有便利商店的广告曰:“全家,就是你家”;但在新加坡,“国家”直接进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