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男女　打破月经贫穷恶循环

薄薄一片卫生棉，是女性随处携带的日常必需品，但对于很多在社会罅隙挣扎求存的人来说，它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同时，“月经”和“卫生棉”，在很多情境下仍是禁忌的词汇，我们必须轻声细语，遮遮掩掩，深怕引来不友善的目光，被套上不知羞耻的标签。这般视月经如怪物的态度，进一步湮灭求救的呼声，加剧月经贫穷的困境。

所谓月经贫穷，是指处于经济弱势的女性，因为无法负担生理用品费用，而以旧报纸、旧衣布等替代，不仅容易造成阴部感染，也影响行动自由，导致学生被迫缺课。长期下来，生理与心理疾病影响健康，加上教育程度低下，使女性缺乏改善生活素质的经济能力，一代代地陷入弱势的恶性循环。这不仅仅是健康问题，更是社会问题。

国内一个由青年发起的非营利组织，The Victress Support（下文简称TVS），自2018年成立以来，专注于提供卫生棉等生理用品给女性无家者，积极推广月经卫生教育，好让这些贫困女性能够生活得更有尊严。所谓的“女胜利者”（Victress），不过就是还给她们生而为人的基本权利而已。

难得的是，在TVS的3位创办人中，男性就占了两位。创办人之一的吴宝美忆述，当初和另外两名男性友人，陈勇明和赖嘉诚，提出这个念头时，在相对开放的家庭成长的他们，都积极地想对此课题有更多了解。陈勇明表示，身为男性，脑海里自然不曾闪过月经课题，“但在宝美提出后，我们开始阅读资料，发现月经贫穷确实是一个严重的课题，国内国外都一样。”

为女无家者提供生理用品

从吴宝美的一个想法开始——占国内无家者中40%的女性，每月如何与月经自处？他们组队到无家者聚集区进行调查，口头询问她们，在多数慈善组织惯常捐赠食物和日用品的情况下，有什么需求是被大家所忽略的？答案是卫生棉。这让3人更加坚定施援方向，固定到吉隆坡流浪者收容所（Anjung Singgah）派发生理卫生用品，填补慈善服务的漏洞。

陈勇明指出，女性每月的卫生棉费用平均为7令吉，“这对你我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无家者或贫困人士而言，则是另一回事。很多时候，她们必须在食物与卫生用品之间做出选择。”吴宝美补充，当亲身走到她们面前了解真实情况后，她认为国内的月经贫穷比我们所设想的还要糟糕。“你会惊讶于有多少人感激我们，因为之前不曾有人这么做，但我们所给予的不过是基本人权而已。”

建立关系，互相信任

赖嘉诚曾在步行前往物资派发地点期间，遇到一名女无家者向他讨钱，“我跟她说，不如你跟我来，我们可以给你更多。此后，每当我们派发物资，都会看到她的身影。”这次际遇让他感慨，对于只有16名固定志愿者的TVS来说，由于受限于人力与后勤，所能给予的帮助相当有限。即使身处少于1公里之外的无家者，都没收到物资派发的讯息，被迫在街头行乞。

几年下来，他们也与无家者建立不错的关系，结交不少朋友。有次在派发物资前，陈勇明率先抵达，忙于设置，不得已离开一阵子，正忧于无人看顾物资，一位常见的无家妇女主动提出帮忙，“我当时丝毫没有犹豫，对她抱有完全的信任。当天，我也多给了她所需的物品，答谢她的帮忙。”

灌输月经卫生观念

虽然派发物资的成效直接可见，但长期而言，吴宝美相信，教育才能真正帮助人们摆脱贫穷，打破世代循环。她透露，向女孩或青少女灌输月经卫生教育的念头，始于一个女孩的不幸遭遇。女孩父亲因施暴入狱，母亲为了糊口时常不在家，当初经来临时，她困惑不已，以为身体生病了，感到难过羞愧，整整一个星期没到学校上课。TVS接到求助电话，与女孩见面后，他们发现仅仅提供卫生棉是不够的。

“身边没人跟她解释，月经是自然的生理反应，无需为此感到羞愧。我们也教导她如何正确使用卫生棉。后来得知，女孩做得很好，也比以前更有信心。”吴宝美意识到，我们视为基础的常识，在很多低下阶层的家庭里是匮乏的，大人拒绝谈论，女生也羞于发问，整个社会没有一个开放且安全的环境来安置月经话题。因此，TVS开始向年龄介于10至17岁，来自贫困家庭的女孩，宣导卫生教育。

提供选项，而非强制规定

备课是一件颇具挑战的事。一开始，他们整理出一份全面且钜细靡遗的课纲，得到的反馈是，女孩虽然很渴望学习，但她们听不明白。他们反思，不能从自身角度出发，而是要蹲下身来，了解女孩的知识水平，再慢慢引领她们往前走。“她们不懂不同类型的卫生棉分别何在，以为只要沾染到一滴血就得更换，也不会分辨自己是来月经或是真的生病。”吴宝美说道，“如果我们能教导她们如何照顾自己，将来她们也有能力教导自己的女儿，这样或许就能打破月经贫穷的恶性循环。”

询及是否考虑在宣导的进程中，响应时下环保趋势，推荐女孩使用布卫生棉或月经杯，他们表示，这不仅需要考量不同宗教与文化的接受度，月经杯的使用方式并不符合特定文化对于经血的态度；也需回到教育的核心问题，让女孩先掌握好基础知识，营造舒适的氛围让对话得以展开。教育的最终目的，并非强制规定，而是提供选项，让女孩以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

从同情转化成同理

在推广月经教育的过程中，受益的不仅是女孩。赖嘉诚坦言，所有关于月经的知识，都是从TVS活动中学来的。“我以前不太成熟，看到女性友人遭遇经痛，会觉得奇怪。直到参与这些活动，才知道原来每个女性对经痛的诠释都不一样。因为荷尔蒙等因素，有些女性在月经来临时会很痛苦，有些则没有感觉。现在了解经痛由来后，我过往对女性友人的‘同情’也已转化成‘同理’。”

因为家人相对开明，陈勇明自小觉得月经是一件自然的事，也懂得给予身边女性所需的空间，不要打扰她们。“但我也从中学到新的知识，比如毒性休克症候群，原来穿戴卫生棉条太久不更换，是有可能致死的。月经贫穷也如同其他课题一样，若我们没有亲身经历，我们不会觉得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问题。”因此，他建议大家可以自行学习相关知识，自然地就会更有参与感，再把行动落实到社群中。

对于男生当街派发卫生棉一事，身边亲友会否觉得不妥，两人异口同声表示，迄今收获的都是正面回馈。赖嘉诚表示，好奇是他们最常得到的反应，“很多人不懂什么是月经贫穷，但在了解过后，他们会想知道自己可以怎么给予帮助。尤其无家者与贫困人士的现实处境，与我们的成长环境很不一样，我们著实不应对月经贫穷课题掉以轻心。”

很多时候，小小的举动，对于身临绝境的人来说，其实已经足够。吴宝美由衷建议——“以后，每当你走在街上，看见一名女性无家者前来向你乞讨，而给钱若不是你崇尚的方式，不妨将随身携带的卫生棉送给她们。薄薄一片卫生棉，所能带给她们的，是生活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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