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身为一座桥,让被切割成两岸的人得以联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近40年漫漫时光,邓小萍和伍玉英献身手语翻译界,让健听人和聋人有效沟通,在法庭、医院、论坛、面试等重要场合充当聋人的口。两人也服务于吉隆坡聋人社区服务中心,为听障学生提供全免教育,并在7年前设立烘焙坊,提供技职训练及就业机会。
吉隆坡聋人社区服务中心(Community Service Centre for the Deaf,CSCD)设立于1995年,旨在协助听障人士融入社会,位于市中心的会所已年久失修,这两年饱受屋顶漏水之苦,中心里四处可见斑斑水渍。CSCD和手语翻译员协会(SID)共用向教会租用的场地,前者实际上是一所费用全免的学校,提供学前教育和根据政府教育课程纲要的中小学正规教育,目前共有18名学生及老师6名。
和中心坐落在同一个范围的,是2010年创立的Silent Teddies烘焙坊,项目主席邓小萍指:“一方面是为中五毕业的学生创造工作机会,另一方面也希望透过社会企业的方式自给自足,利用盈馀支持CSCD的运作。”然而,她不讳言,时至今日,这个目标仍未达成,“根据最低薪金制,每名员工每月薪资1000令吉,难有馀盈。”再加上没有固定赞助的财团,CSCD一直都面对资金短缺的问题。光从建筑年久失修就可见一斑。
邓小萍坦言:“我们明白有太多的慈善团体需要帮助,所以也不想一直仰赖慈善捐献,刚巧有学生对烘焙感兴趣,送他去学,他也承诺会留下来教导其他学生,因此我们便决定设立烘焙坊。”烘焙坊目前有10名失聪员工,他们制作的饼乾和瑞士卷等蛋糕都不含添加剂,并且已获得马来西亚伊斯兰事务发展部(Jakim)授予清真认证(Halal)。
为聋哑教育不留余力
邓小萍和伍玉英皆为资深手语翻译员,18岁花样年华时因不同的缘由跟随已故大马聋人之父陈叶学习手语,协助他办校,一直到如今仍然为聋哑教育不遗馀力。伍玉英现为CSCD校长,她笑称:“也是老师、司机,所有事都‘一脚踢’。”两人笑言,领著最低薪资,苦苦支撑一个不为外界所关注的团体,无数次有过放弃的念头,“我们常说如果希望获得金钱上的回报,绝对不要来这里。从很久以前开始,我们不只是领著过低的报酬,还得不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塞钱让学生付车资,或是自行负担车油钱等。”之所以坚持到今日,原因只有一个,“因为这是我们创办人(陈叶)希望延续下去的工作。”她们说。
当然,推动两人继续前进的还包括学生的回馈及教育工作带来的满足感。两人说起上周六由前学生举办,并邀请前老师参与的一场聚会,伍玉英分享:“那天真的很感触,有的前学生已经晋级为爷爷奶奶,看见他们现在的生活与成就,觉得也是我们的成功。”伍玉英云英未嫁,邓小萍佩服地说:“她把毕生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聋哑教育上。”
而今两人都已近花甲,当务之急是给CSCD寻找接班人,两人认为:“其实未必得是健听人,聋人也可以掌大局,但目前未有合适的人选。”
牺牲甚多不言悔
邓小萍的妹妹是听障人士,当年陈叶还是公职药剂师时,先是在工作的城市柔佛新山开办聋人学校,回到吉隆坡后,就在谷中城的现址开办了第一所聋哑中心,后让路予发展,迁至育南华小一带,邓小萍说:“60年代中期,因缺乏这样的学校,聋哑学生来自四面八方,他们来到吉隆坡,却没有地方住,我母亲收留他们住在家里。”从小就和聋哑学生住在一起,是启发邓小萍成为健听人和聋人之间传话筒的主因。
伍玉英在接触陈叶,并到聋哑中心帮忙前,完全没有和聋人接触的机会,她是在中学毕业,等待进入学院就读前,四处打听可以进行义务工作的地方时,被引介到聋哑中心,“那时候中心已经搬到咖啡山(Bukit Nanas)了,一开始我是去当义工,后来成为老师。那样的环境对当时年纪还很轻的我而言,是很新鲜的,就像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但其实,她的志愿是当护士,也已申请了护理培训,因为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工作机会,伍玉英放弃了已被录取的培训课程。“说实话,那时候我有挺多机会的,除了护理,也有其他的工作机会找上门。我父亲也不断把一些职位应聘的广告剪下来给我。”她原本雀跃的声音稍微一沉,“选择了这条路,父亲其实对我挺失望的。”
在这条路上,纵使有获得,但也确实牺牲了很多。半辈子都投注其中,两人却从来不言悔。伍玉英笑说:“以前Cindy(邓小萍)的先生常说,‘你不如把床也搬去学校吧!’”手语的表现形式不断更换,当年为配合小学课程纲要(KBSR)和国民教育课程(KBSM),老师们都得不断进修。
手语学习无止尽
陈叶在上世纪60年代时发现完全没有任何方式能让健听人和聋人沟通,而自费到美国学习,并把美国手语(ASL)带回大马,一直采用至1988年,发展出马来西亚手语(Bahasa Isyarat Malaysia,BIM)。伍玉英指:“直到今日,我们还是不能停止学习,因为每个年代的人用的词汇不尽相同,就好比现在的网络用语,手语也一样,年轻一代有他们自己创造的表达方式。”
伍玉英曾到美国进修手语课程,邓小萍则被送往菲律宾学习。两人都曾在国营电视台TV1的节目《Selamat Pagi Malaysia》担任手语翻译员。作为SID的成员,也频繁被委派到法庭、警局、医院、研讨会、工作面试等场所协助沟通,邓小萍忆述:“当年我们在学校里忙得不可开交,警方还直接把人带过来请我们翻译。”
在刑事案件上,无论是受害者抑或加害的嫌疑人,若是无法和警方沟通,就有可能会造成很大的误会,让事情一直悬而未决。“一些被拘留的聋人,你若不过去一趟,他们就一直被羁押在里头,没有人能跟他们沟通。”
另外,大部分聋哑学生无法和家里人沟通,加上残疾导致他们面对精神压力,常有离家出走或预谋自杀的事。“我还记得大半夜接到电话,开著车到处兜,还跑到红灯区里找。”之所以出动手语翻译员,自然是因为找到人之后,也得能够沟通,才能把他们带离险境。伍玉英和邓小萍的这项技能何止是把知识手语化传授给学生,也协助解决社会上许多牵涉听障人士的课题。伍玉英说:“这群人和那群人无法沟通,但因为你的存在和出现,大家都能明白对方的想法了,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美丽的事吗?”
伟大的浪漫
健听人为属于社会上少数人群的聋人学手语,浪漫程度不亚于痴情人为另一半学习异国语言。为公共利益和争取每个人发声权利所做的努力,自然也更加让人动容。一向很少用“伟大”这个词,但伍玉英和邓小萍从花容月貌到年过半百,始终为聋人尽心尽力,从这两个女人身上,让人深刻感受到人性的伟大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