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甲洞大街,原来的两层店铺多已重建为三层。(图片:黄福地提供)

20世纪初,如果说吉隆坡甲洞(Kepong)到处都是锡矿,到了20世纪中甲洞则到处是木屋区,估计甲洞当时有两千多家木屋、两万多名木屋居民,堪称全马最大木屋区了,甲洞单是木屋区即比不少二线镇埠更多人口!话虽如此,甲洞在迈向城市化的进程中,却对木屋区居民采取强硬手段迫迁,引爆一场掀起千层浪的抗争,此外木屋区迫迁也衍生了甲洞乌鲁新村(Kepong Ulu)。

照说政府规划发展无可厚非,人民要求基本居住权利同样无可非议,两者并没有冲突、矛盾,缘何木屋区的迫迁最终形成水火不容?1941年生的老甲洞萧海金,回顾这场半世纪前的抗争记忆犹新,原来愤懑的木屋居民,不满政府以超低价卖地,发展商却不愿赔偿被迫迁者,非但没有屋地配给,也没有拆迁后的妥善安排,他们认为对在这里住了超过大半个世纪的开拓者不公平。

萧海金是1966年至1971年这场木屋区反迫迁抗争的领导人。1970年萧海金、叶新田等四人在内安令下被扣捕,1971年在数百名军警压阵下,其中38家木屋居民被驱赶,随即这些木屋被推倒,再加上一把熊熊烈火付之一炬!300多名木屋居民无家可归,寄居甲洞公立学校三个月。萧海金告知,当年火烧木屋区轰动全马,发展商唯有同意合理赔偿,1970年杪安置木屋居民在毗邻森林研究院的甲洞乌鲁(Kepong Ulu),木屋居民的艰苦抗争终有成果,此后基本依据同样模式补偿。

新一辈多以为吉隆坡甲洞(Kepong)是个新型城镇,殊不知早在1867-1874年雪兰莪战争甲洞已是甲必丹叶亚来的据点,当叶亚来的盟军彭亨军队从文冬越境进入雪兰莪,其中一路便驻扎在甲洞助战。1951年英殖民官员S. M. Middlebrook的Yap Ah Loy(1837-1885)一书,记述在雪兰莪战事平息后,叶亚来大事扩展其锡矿版图,1870年代在甲洞投入了1400元,结果产出了价值超过万元的锡米。叶亚来与叶石联营的甲洞锡矿宝号称作“德成”,那时候的万元可是个大数目。

英殖民官员John Anderson 在1824年的报告中提到,在Lumpoor(指吉隆坡)一带的采锡区包括Petaling、Sirdang、Junjong等,但除了吉隆坡之外馀者皆无聚落。专攻马来亚历史的英国学者‎J. M. Gullick,怀疑这个Junjong即是增江(Jinjang),而增江作为大甲洞的一份子,换言之19世纪之初甲洞已有人烟?1940年Batu Selangor Tin购置了增江园(Jinjang Estate)的214亩地采锡,可见19世纪华民零零散散在此采锡并不奇怪。1886年英殖民矿务局年鉴,描绘吉隆坡矿区的地图显示,其时甲洞已是吉隆坡锡产重镇,矿区之大远远超越淡江、安邦等地。

1971年甲洞木屋区迫迁风波,熊熊烈火把其中38间木屋付之一炬。
1971年甲洞木屋区迫迁风波,熊熊烈火把其中38间木屋付之一炬。


老甲洞萧海金告知,除了两大园丘甲洞园(Kepong Estate)与爱丁堡园(Edinburgh Estate),以及早期住宅区甲洞花园(Taman Kepong)以外,甲洞地区几乎每一块地都曾开采锡矿!据他所知,叶亚来的锡矿就在今甲洞七英里的蓝图园(Taman Usahawan),甲洞最早的矿村即在这一带形成,最终发展成今日的甲洞大街。雪兰莪战争平息后,叶亚来声望一时无两,甲洞早年聚居华民多为客家人与叶姓人氏,萧海金母亲叶氏1926年从中国被卖童养媳南来,她也是来自叶亚来乡下的惠州沙坑(秋长镇古称)。

都说Kepong地名的起源,与被Kabusan群山环绕有关,由于方言群发音的差异,客家人唤之高乌山,闽南人唤之高武山。印裔民间学者S. Durai Raja Singam称,Kepong名字源于kepung,意思是封闭,包围或围困,看似与甲洞的地形相当吻合。然而奇怪是,中文地名一开始就唤作甲洞,只是与客粤语似乎不怎么对音,惟根据冼星航老师的说法,Kepong的Kep显然是入声尾,与客家话的kap(甲)对得上,Kepong的ng则为舌根鼻音,与客家话的tung(洞)亦为近音。此外,1923年谭里夫《南洋埠名》、1928年林穆群《马来亚半岛商埠考》皆记之吉洞,1939年潘醒农《南洋华侨便览》则记之奇邦,但这两个称谓都不曾被广泛采用。

1890年,英殖民计划从吉隆坡扩展铁路北上,其中一个计划设立的火车站即甲洞。闻风而至的欧洲投资人看中甲洞,先后购地开发了甲洞园与爱丁堡园,然而即便老甲洞人未必知道的是,这两个大园丘最初是咖啡园而非胶园,直至1892年这支铁路线通车,加上树胶业开始炙手可热,甲洞园与爱丁堡园始逐渐转成胶园。1908年Arnold Wright 的20世纪英属马来亚印象一书,提及这两大园丘的胶工多为印裔泰米尔人,以及小部分印尼爪哇人,完全未提有华民胶工。

在开拓这支铁道线时,1890年《新加坡自由西报》(Singapore Free Press)称,铁路两旁尽是“莽莽丛林”,与今不可同日而语。至惊人是,1894年英文报Selangor Journal报道,在甲洞七英里半再有一起致命虎患,一华民男子在住屋附近被猛虎袭击,一名年迈的老华民立即上前帮助,捉住男子的腿试图从猛兽身边拖开,但却徒劳无功,不过他的呼救引来了一些华民,他们用锄头击退了虎兽,可是那男子已然毙命。这起虎袭事件发生时,甲洞街场仍未迁至七英里半,不过当地亦已有不少人烟,老虎从森林出来到村落噬人,今天的甲洞人根本无从想像!

20世纪初欧洲人开发的甲洞园,当时已从咖啡园转成胶园。
20世纪初欧洲人开发的甲洞园,当时已从咖啡园转成胶园。

1896年甲洞街场大火,英文报The Straits Budget称,这个距离吉隆坡中心六英里的矿村,几乎完全在大火中烧毁,41间建筑尽被焚于一旦,包括赌馆、鸦片馆与膜拜场所,报称相信是意外肇成大火,但有一些华民竟趁火打劫,已罪成判刑。大火过后,英殖民要求街场华民迁至八英里火车站一带,惟街场华民不愿意搬迁,后来双方各让一步,甲洞街场迁至七英里半,原来在七英里的街场便称作老街场。

20世纪初,支持孙中山革命的甲洞华民创设了“开明阅报社”,1909年转成开明学堂。根据报界前辈黄福地主编的《甲洞华小百年校庆特刊》、《吉隆坡甲洞华小校友会四十周年暨新会所落成纪念特刊》,1920年代再有甲洞华民创设崇德学校,二战后开明、崇德两校合并,称为甲洞开明崇德联校,1952年易名甲洞公立学校,1961年分为甲洞一、二校,2003年再分出甲洞三校。甲洞这三间华小2009年庆祝了百年校庆,足证甲洞华民坚毅的办校精神由来已久。

至1930年代,甲洞市面的繁荣,以及人口的稠密,已是吉隆坡邻近的各小埠之冠。根据1934年叶志博校长的《甲洞一瞥记》,甲洞土地肥沃,最宜种柑,住民往往在屋后空地种柑,号称甲洞柑。此外,甲洞也曾以“蓝心蕃薯”闻名,日治时期吉隆坡人多来争相购买,战时每日约可出产数千斤,蓝心蕃薯其时称甲洞蕃薯,惟战后几已无人问津矣。早在二战前,甲洞生产的蔬菜更是远近驰名,1934年第11届马来亚农艺展览会,厚皮甜柑首奖得主即来自甲洞,蔬菜方面甲洞更是囊括主要奖项,诸如蕃薯首奖、中国罗卜首奖、白芥菜首奖、黄瓜首奖、豆角首奖、芫茜首奖及次奖,芹菜次奖、洋葱次奖等,足见那些年甲洞是吉隆坡后方的大菜园。

还有一段小插曲,紧急状态时期组建的村落才列为“新村”,独立后组建的村落则被列为重组村,可是不知何故在雪兰莪政府的纪录中,1971年因木屋区迫迁衍生的甲洞乌鲁竟被列为新村?此外,甲洞乌鲁村长黎丁财告知,有心人两度欲把甲洞乌鲁新村私自改名“陈忠鸿花园”,但两度皆被不满的村民推倒村名牌,黎丁财还曾参与2010年第二次推倒“甲洞北区富路新村拿督陈忠鸿花园”村名牌行动。陈忠鸿原为马华党员,1973年被开除党籍,1978年代表民政党中选甲洞国会议员,后重返马华曾任总秘书及官拜副部长。

村长黎丁财在甲洞乌鲁新村入口处。
村长黎丁财在甲洞乌鲁新村入口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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