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打多皆(Tokai)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村埠, 尽管早在 1915 年已设立火车站,但多皆始终不曾受到世人注目,直至我们上个月到吉打实地采风,在吉打华堂本同县委会主席,也是多皆前村长王孙文领路下,始发现多皆是个有著谜一般故事的村埠,尤其貌似日本人地名的 Tokai(日文东海之意)牵涉到林道解的奇诡传闻。林道解,祖籍广东新会,其拼音名字 Lam To Kai,被指是 Tokai 地名的由来。道粤语发音为 To,解粤语发音为 Kai,道解正好是 Tokai 的粤语对音。
林道解外曾孙张银英整理家族传世的记述称,“我们得知林道解是中国清代的一名将军,1838 年他和郭姓妻子被派来帮助吉打苏丹 Ahmad Tajuddin Halim Shah 夺回王位。战争结束后,苏丹奖赏他一片土地即现在的 Tokai。” 无独有偶,书写吉打历史故事的马来部落客 Minda Ahad 在 2009年也称,“约莫 1821 年中国大清皇帝派遣三万六千人的军队前来,抵抗暹罗军队保卫吉打,他们在浮罗交怡之战胜利后,其中一支分队从 Kuala Kangkong(港贡)登陆进驻 Tokai,这个地名是纪念当时的满清军队指挥官 Tok Kai。”
不可能吧,满清派军队协助吉打对抗暹罗?奈何关乎林道解的生平资料奇少。林道解外孙伍连德是著名鼠疫斗士,也是医用口罩的发明人,他的自传中文版称外公 “林道启”。启,粤语发音亦为 Kai,无论道解或道启在粤语发音都是 Tokai。早前中文书籍提及林道解都写成林道启,诸如1967 年黄尧《星马华人志》、1995 年《中国近代史》等莫不如此。伍连德亦称其外公为木匠兼小承包商,《中国近代史》亦称木匠,且为新会客家人。
除了伍连德,林道解一家出了不少才俊,六名儿子都送返中国参与大清水师(即海军),尤其老二林国祥曾以“广义舰”管带(即舰长)身份参与中日甲午战争,老三林国裕与甲午战争英雄邓世昌一起殉职,老五林国湖一直留在福建水师服役,老大林国祯、老四林国礼、老六林六经后来陆续退伍并返回槟城,其中林六经在怡保开矿致富,至今怡保还有一条林六经街(Jalan Lam Looking)。马来亚大学名誉教授,也是病毒专家林世杰医生,则为林六经的孙子、林道解的曾孙。
2020年王哲《国士无双伍连德》称林道解出生槟榔屿,2019 年柯木林《新加坡华人通史》称“同年(指 1786 年)新会大泽北洋乡民林道解在马六甲以建筑兴家,槟城与吉打许多楼宇都是林道解所建造。”然而,林道解后人张银英称,林道解1810年生于中国,1888 年离世。这似乎说明上述二书资料或有误,尤其1786年林道解仍未出生何以能在马六甲兴家?
也有一些著述称吉打多皆与林道解有关联,1964年梅玉灿在《马来亚古冈州六邑总会特刊》提及,“道解翁是新会北洋乡人(今大泽镇北洋村),早年在屿(指槟榔屿)经商,以建筑兴家,其事业遍布槟城及吉打各埠。现在吉打属之道解埠(Tokai)乃用(其名)以纪念道解翁者。”1984 年温故知《吉隆坡华人史话》称“吉打的林道解埠主的那地方称为道解(如今误书为多皆)”;1998 年《新会县志》则称,“林道解是南洋著名的建筑商,曾建造槟城旧关仔角之古城(指康华丽斯堡 Fort Cornwallis),吉打埠有为纪念林翁而命名的道解埠(Tokai)”。然而,从年份推算,康华丽斯堡 1786 年建成,不可能是林道解建造,惟有可能是后来重塑时由林道解承包工程。
2016 年槟城新会会馆意外发现林道解的神主牌,新会会馆前会长锺卓佃告知,新会会馆前身为冈州馆绵远堂,林道解曾出任绵远堂堂主,即等同现在的会长一职,亦曾翻修当年的绵远堂,可惜后来会馆闹分裂,有关林道解的资料散失殆尽。根据锺卓佃,此前曾寻找林道解神主牌,却无论如何遍寻不著。直至2015年他清理杂物,不意一只受惊的老鼠乱窜,碰倒了高处的一个神主牌,锺卓佃当时也不以为意,隔天才发现竟是林道解神主牌,他觉得冥冥中似有天意。
林道解有两个妻子,一姓黄,一姓郭(即伍连德外婆)。神主牌里面还有一块木刻简略记述:大清广东广州府新会县北洋村东昇里林成茂户于道光_年间(即 1821 年至 1850 年之间)抵槟榔屿寄居,至_年旋里故乡,现在居世,本命生于嘉庆庚午年(即1810 年),七十二岁,七月廿七日巳时赋生,偏妻(指二房)娶郭福公之女,原籍广府增县,寄居槟屿。所生六男三女。郭氏本命生于道光三年(即 1823 年)庚午,五十八岁,七月廿五日亥时赋生,自光绪_年旋原国往_县_处,终于光绪六年(即 1880 年)庚辰拾月廿八日亥时仙游,葬在于原国_县_处_山_坐_向_。
王琛发教授认为,根据神主牌的记述,林道解无疑 72 岁辞世,减去一年虚岁即终于1881年。据他告知,林道解夫妻的神主牌,很可能是预置在新会会馆,当时林道解仍未辞世故有“现在居世” 之言,直至林道解离世后始补上“七十二岁,七月廿七日巳时赋生”。若然如此,林道解1881 年离世之说,与林道解后人所记述的1888 年,两者相差了七年。
根据张银英资料,林道解1838 年左右,依据大清皇帝的指示,率领一小支中国军队前来,“他通过指挥槟城岛上的华民,包括客家人和广东人,来增补他的部队实力。 他参与的战争被称为吉打战争,在 1841 年战争结束时,吉打苏丹奖赏了一片土地( 即 Tokai),供中国军队埋葬阵亡者。由于鸦片战争已在1841年爆发,这批大清兵士要安居下来,许多人不愿意回去中国。”
然而此说除了前述马来部落客,在吉打正史、野史皆无记载林道解其人其事,更妄论中国大清军队曾助战吉打了。王琛发也认为林道解绝无可能是大清将军,“果真林道解曾协助吉打作战,这小支军队很可能为天地会的反清复明之士,从张银英记述林道解指挥槟岛的客家人和广东人,更印证了林道解是天地会或义兴公司的小头目。” 锺卓佃亦称,槟城新会会馆虽无留下林道解任何资料,但他过去曾听会馆长老传述林道解是天地会,而当年槟城古冈州六邑包括新会、台山、开平、恩平、鹤山、赤溪方言群,基本上都是天地会或义兴公司的人。
暹罗与吉打的战事不断,苏丹被迫在外流亡多年,直至1839 年始回到吉打恢复王位。不过,吉打直至1909 年始脱离暹罗统治。锺卓佃称,当时林道解和其人马在“暹地”(指吉打)种植香料诸如胡椒、丁香、豆蔻等,直至暹罗人发现林道解势力膨胀,便把林道解及其人马驱离吉打,林道解遂转至槟榔屿发展。这似乎说明了,何以多皆今天几无六邑尤其是新会方言群的后人。
王孙文、锺卓佃两人最热衷还原林道解事迹真相。王孙文身为多皆文德华小董事长,2019 年在文德学校前装上“道解埠”三个大字,而后更在文德学校后段空地上开设“道解公园”。不过,Tokai 中文地名是否曾叫“道解”无从查证,早年中文报多称之多皆、哆皆、多喈或哆喈,老村民称昔日中文火车站牌则称作“督开”。
此外 1923 年谭里夫《南洋埠名》、1935 年刘焕然《英属马来亚概览》都记之多皆,1935 年中文《马来半岛地势图》记之都皆,1939 年潘醒农《南洋华侨便览》记之都开、多皆。马来社会则有不同说法,他们认为 Tokai 的意思是“尝试”,又或是 tugal(在土地播种之意),又称 1899 年英国语言学家 W. W. Skeat 在吉打寻找原住民时,记述了一个叫 Tok Kaya 的小地方,惟因发音错误被念成 Tokai,然后将错就错一直沿用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