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先来一则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荒唐的小故事。
一位学者把一只跳蚤放在手上,叫道:“跳!”跳蚤马上跳了一下。接著,学者把跳蚤的腿都切断,重新放在手上,又叫道:“跳!”跳蚤一动不动。末了,学者郑重其事地写道:“跳蚤的腿一旦被切断,即刻变聋。”
跳蚤不再能跳,是因为没了腿,不是因听不见学者的命令,这很明显,人人皆知,唯独学者,因此荒唐。如果改一改故事,让学者切掉的是跳蚤的口器,学者却还说有腿不跳,是因为聋了,那么荒唐程度就可以低一些。
但故事的重点在于学者在“叫跳蚤跳,跳蚤就跳”时心底所想,那应该是“看,跳蚤听见我的命令了”,因如此之笃定,才使他无视腿之功能而继续认定跳蚤没腿不能跳时是因为听不见其命令。
我们之所以能看见学者之荒唐,因为虽然故事是别人创的,但我们身为听众也能看见故事的整体铺陈与布局。看戏的人都多少有导演的这类高度,当观众感叹为何坏人奸诈得那么离谱,戏中好人却偏偏看不懂,就体现了这一点。
但,在生活中,当你我不是导演或观众时,经常会是故事中的学者,一、因“叫跳蚤跳,跳蚤就跳”而马上认定是跳蚤听懂了命令,即“见其然而认定其所以然”,二、选错跳蚤的器官来切,以致所达荒唐程度最大,皆因“不善于检验”。本文著重谈的是第一点。
现在看看一则真实的历史小故事。
上世纪初有一位德国教师向大家展示一匹叫聪明的汉斯(下文简称汉斯)的马。汉斯似乎懂得算术,训练员不管给它出加法、减法还是乘法题,它都能用蹄子敲出完全正确的答案。许多人对于汉斯的表现都感到惊讶,并推论汉斯能敲出正确答案是因为它具有数学能力。一些专家也对汉斯观察过,证明训练员没有撒谎。
注意,这类事迹,是不是今天也不时有所闻?有不可思议的事迹,有许多人的见证,有专家的“给力”。
后来,一位叫奥斯卡·芬斯特(Oskar Pfungst)的心理学家在1907年对汉斯进行一系列谨慎的测试,发现汉斯的能力不假,但那能力不是数学能力,而是它能敏感地获取视觉线索,能觉察到训练员头部的细微动作。当它正在敲出答案的时候,它会观察训练员的头部,接近答案的时候,训练员会下意识地(即并非故意的)稍微歪一下头,它就会停下来。如果让训练员站在隔板的后面把问题呈现给它,它看不见训练员的头部轻微动作,就无法给出正确答案,失去了所谓的数学能力。
顺带一提,上文谈及“不善于检验”,从汉斯的故事可知,即便许多专家经过检验也找不出真相。“懂得检验”毕竟需要真功夫,一般人缺乏有关训练,常常只能跟著大家一起信。
回到本文要强调的“见其然而认定其所以然”,汉斯的故事很好地带出,有多少人在看见汉斯能正确给出答案时,尤其在许多专家也认同下,能忍著冲动不说“马具有数学能力”?“能回答数学题”却“不具备数学能力”,这怎么可能?但抱歉,的确如此。
还捉不到我要说什么吗?如果把汉斯换作小学生,许多父母对这个故事也听过那个故事也听过的“小汉斯”感到惊讶,并马上认定他们比同辈早熟,不是吗?有的父母因此还急著向孩子推荐《人性的弱点》呢!不要因为一位小孩“知道的那么多”,就急著认定“他早熟”。
再把汉斯换作独中杰出的数理生,我们是不是因为看见某些独中每年都出现一些杰出、获奖的数理生,而认定是那些独中造就了这些学生?会不会是这些学生造就了那些独中的校誉?
你会不会因看见一位学生物理考试成绩特优,因此认定他的物理很强?每年我的班上都有许多SPM物理试卷考A的学生,我一般不去鉴定是谁,但通过学生上课时的反应,或者有机会时在简短互动之间,大概就可以知道他们的斤两,而这掂量结果和他们在接下来的考试中的作答表现相差一般不会太远。
留意你的内心,注意你是怎样看待一个个的“汉斯”的。你是不是看见朋友在报章刊载了一篇文章就马上觉得对方有高见,认定自己愚昧?你是不是看见有人在谈心经、道德经,就不得不觉得对方高深,认定自己平庸?你是不是看见同事能言善道而认定自己太差劲?你是不是看见有人的视频流量高,就认定别人比自己成功?你是不是看见脸书上朋友的笑容,就认定他们都比你幸福?
更需注意的是以下一点:你看见“汉斯回答正确”而按捺不住承认“汉斯具有数学能力”时,你释放的是内心的惊讶,但当你在生活中一次次管控不了冲动而草率认定时,犹如以上各例子所示,你累积的是不快乐。
要避免不快乐的累积,建议多注意自己的思维,下回看见汉斯时自觉地不轻率认定,必能见其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