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是老槟城,大概也知晓乔治市(Georgetown)有打金街、打铁街、打铜街或打石街,可是“打炮街”恐怕就未曾听闻了?
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三个海峡殖民地槟城、马六甲、新加坡已初具城市规模,英国人固然为市内街道都立下官方街名,草根华民却另有一套自己的称谓。然而,草根叫法有时未免露骨粗俗,毫无掩饰,“打炮街”可说是其中经典。
何谓“打炮”呢?原来在闽南话里,“打炮”意即性交。1900年Lo Man Yuk整理的槟城中英文街名表,提到Cintra Street的俗称为“打炮街”,闽南话叫 Phah Phau Ke,广东话叫Ta Phau Kai。1939年潘醒农《南洋华侨便览》,1951年《槟城龙岩会馆22周年纪念特刊》亦称“打炮街”,1961年许云樵《南洋华语俚语词典》则解称,“因其地多下等妓院,打炮乃泄欲之谓也。”
“打炮街”毕竟低俗不堪,一般人尤其女性叫不出口,所以Cintra Street又被称作“新街横街”,据传Cintra一字源自葡萄牙城市Sintra,广东人亦音译称“仙打街”。新街是指Campbell Street,以对比邻近最早开辟的街道之一Chulia Street(华民分成三段不同称谓,一曰吉宁街,一曰大门楼,一曰牛干冬),而新街横街是指横越新街的一条道路。
更好玩是,“打炮街”穿越新街后至Chulia Street路口这一小段,又是华民口中的所谓“日本街”(有日本鸡之意),闽南话叫Jit-Pun Ke。根据120年前Lo Man Yuk的说法,“打炮街”是最低档次的妓寨林立之处,难怪华民也取了一个最草根的称谓。而日本街则主要是日本妓寨,槟城广东人称之Yat Pun Chai Kai,也即“日本寨街”。汕头街土生土长的阿海粿条汤摊主许金海告知,横街至Chulia Street之前还有一段小路Kampung Malabar,称作“日本新路”。
在新街开辟以前,中国卖春女集中在Chulia Street,而后新来的妓女转移至新街。华民最初还把Campbell Street称作“新鸡”(新妓之意),后来才逐渐换成比较文雅的“新街”。但不论新鸡或新街,槟城闽南话发音一致,广东话发音也没两样。如今Cintra Street再也无关风月,中文路名则规范为日本横街,“日本”两字的遗留似是无边风月的见证。
槟城的风月大区
19世纪末20世纪初,“打炮街”加新街,然后还有邻近的汕头街(Kimberley Street)、江沙路(Kuala Kangsar Road)、义福街(Rope Walk),合起来成了槟城的风月大区。根据1893年的英殖民报告,政府批准的注册合法妓女,包括新加坡1808人、槟城958人、马六甲150人。
此外,汕头街曾是潮州妓女的集中地,所以广东人又称之Chiu Chau Mui Kai ,“潮州妹街”是也。但随著英殖民地潮州侨领联署,要求中国政府禁止潮州女性出洋,汕头街的潮州妓女始逐渐消失。好玩的是,英殖民政府为了面子也曾禁止英国女郎在新加坡卖春。
现称大伯公街的King Street,介于Market Street路口与Chulia Street路口这小段,昔日广东人称作“白鸽笼”,有许多小房子被充作妓寨,窄小空间如同香港的“笼屋”或“鸽子笼”,难以想像卖春女蜷缩在这种“白鸽笼”里接客。许云樵也称“昔有小屋一列,为下等妓女卖淫之所。”
Long Yee Fong在2002年发表的研究称,1899年在槟城有超过百间妓寨,新街为富人提供最高档次的卖春女与处女,当年高档妓寨有翠香楼、凤仪楼、群艳楼、琼楼、丁香、东洋等,Cintra Street则遍布中档次的中国妓寨及日本妓寨,而俗称番仔戏院街的江沙路、义福街同属苦力与人力车伕的最低档场所,这与前述“打炮街”集中最下等卖春女之说不尽相同。
话说日本妓女曾在海峡殖民地风行一时,不仅槟城有日本街(日本妓寨的等义词),新加坡及马六甲也有日本街。新加坡日本街即Java Road,设立了多间日本妓寨,以日本卖春女闻名的还有密驼路(Middle Road)、 海南街(Hylam Street) 及日本寨街(Malay Street)。说来也巧,马六甲的日本街也是在Java Lane(爪哇巷)。
然而许云樵又有一说,新加坡俗称番寮尾的Bandar Street(万拿街),前为日本妓女汇集之区,广东人俗称日妓为番仔妹,故名云云。还有还有,新加坡俗称“豆腐街”的上珍珠街(Upper Chin Chew Street),初为豆腐作所在地,稍后则妓寨林立,原来当时嫖妓亦有“吃豆腐”之说。
电影响改变卖春形式
为何日本女郎19世纪末来到南洋卖春?原来那时候的日本依然贫困,有集团在贫苦山村中物色女孩,买下后再带往海外逼迫卖春。她们被称作唐行小姐(Karayuki-san),除了卖去中国也卖到华民居多的南洋,职是之故亦称“南洋姐”,华民也称之“阿姑”。
1922年英殖民官员在报告中指出,随著电影院的冒起,改变了卖春的形式,出没戏院、茶楼的单干卖春女(Sly Prostitution)寻找恩客蔚成风气,这些单干卖春女多为马来人和暹罗人,而后中国女子及欧亚混血女子、日本女子也参与其中,恩客包括未婚的欧洲人、欧亚混血人,以及不愿被人看见出入妓寨的中层华民。
当年槟城华社对合法卖春一直不曾公开抗议,直至1930年才有明显要求压制的呼声,最终英殖民从善如流废除了妓寨的牌照。好了,合法妓寨是绝迹了,但这个被喻为“最古老的行业”,或许换了一个形式继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