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者威尔玛‧穆勒(Jan-Werner Muller)在《解构民粹主义》(WHAT IS POPULISM?)中总结反多元主义、反菁英、排他性、批判被执政菁英腐蚀的体制为民粹政治的特征,乍看跟马来西亚氛围不相符,不管是种族或宗教本位的政党,如巫统和伊党都未曾公开否认过大马是多元主义国家。
“多元”与“人民”表述
确实,多元是各主流政党均接受的现实,但大马却陷进“多元各表”之中。例如,巫统“马来人至上”与行动党的“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是相对立的意识形态,惟前者想像的大马是土著居优下的多元社会,后者提倡的是族群平权的国度,尽管双方经常谴责对方是极端主义,但却未公然挑战大马多元的现实。因此,政党藉多元外衣否决对方意识形态,实践单元议程,建构唯我的多元主义,而这排他操作显然等同反多元主义的体现。
另一个特质是“人民”的绑架。美国总统特朗普在2016年大选间,把自己打造成真正美国人,自然地票投特朗普的也必然是真正美国人,故“我代表人民”是民粹政治的展现。
回顾大马政坛,“rakyat”(人民)何曾不是朝野政客的口头禅?希盟509竞选期间,将国阵比为盗贼统治,凡真正的大马选民须票投希盟以否决纳吉政权。又如希盟当朝期间,巫伊在马来社会型塑“行动党劫持”,行动党破坏体制和撕裂族群,火箭人乃真正的国家敌人,因此为救国宁可不择手段。不论希盟或巫伊,使用相同手段,即己方是强大正义的民意代表,彼方则是弱小邪恶的全民公敌。
民粹主义中的去菁英化也显现于我国政坛,纳吉成功通过社交平台咸鱼翻身便是铁证,不管是面子书内容还是生活实况,纳吉早已告别前首相的高帽,而是幽默风趣且去政治化的“Bossku”。反看哈迪、敦马、安华却相形逊色。不得不说纳吉成功建构专属的框架,想寻乐的网民在接触讯息时自然瞄向纳吉,然后纳吉借由娱乐性框架施以政治化的曝露,如此进一步为激化马来社会的民粹意识凿开洞口。
在我国,民粹主义也植入族群、宗教和地域的差异性,其中,民兴党的“沙巴汉的沙巴”和砂盟的“砂人的砂拉越”,以及近年掀起的柔佛民族均为地方主义的民粹面,惟主流的本土意识仍未过度触动分裂国家的本位。
本土意识与宗教动员
以沙巴民兴党为例,党魁沙菲宜阿达及其追随者于2018年大选前不断散播本土意识,建构“先沙巴,后大马”的论述。而且该党在解套西马时,将沙巴的贫困落后归咎于“马来半岛”的巫统及其本土代言人,因此,有尊严的沙巴人须把票投给有尊严的民兴党,但是大家看到的是民兴党一方面也与希盟结为策略伙伴,是故其强烈的沙巴人意识却也带有“参与大马”的意涵。
至于宗教领域,可追溯回丹绒比艾补选间伊党为马华助阵时的说辞,该党曾向马来社群示意,马华是已驯服异端(kafir zimmi),因此,穆斯林需诸如马华和国大党的使者引领非穆斯林,所以为了穆斯林大团结就必须支持马华。在这当中,伊党尝试用伊斯兰典故说服马来选民票投黄日昇,此番宗教式民粹动员可谓熬费苦心。
一直以来,国内讨论收容罗兴亚难民都会带入宗教层面的争论。4月尾时大马以疫情之名拒收计200人的难民船,在国际遭到人道谴责,在国内却一反常态,舆论普遍认同政府的做法,外加一些在地难民的不当言论(如索取公民权)引燃一波广泛且激烈的仇外情绪。值得一提的是,大马“全民”的转态意外达成一致的共识,实属少见,讽刺的是,这共识是建构在排他的基础上。
马来西亚尽管算不上健康的民主体制,却患上了当代民主国家的民粹通病,并且发展出族群、宗教和地域差异的专属模式,更堪忧的是,巫统和伊党曾为选票而右倾炒作,反而壮大极右的伊斯兰组织和马来主义政党如土权党。对于解除之道,显然马来西亚必须透过自己的方式解决:从对话建立共识,从文化上逐步会通,再过度到政治上寻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