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城散记》作者邝国祥认为槟城五福书院是本地华教的起源,见于他主持校政的《时中学校四十六周年纪念特刊》上,所刊载的“六十年来槟城华校史话”(页71-79)一文中,写作时间是在1954年间。
在这篇文章里, 邝国祥做了一个判断,槟城的华校,是由庙宇私塾,嬗变而成近代学校;其次,他认为“五福书院”,类似于爪哇明诚书院以及星洲萃英书院,必然曾经是一所教育机关。因年深月久,无人继续办学,而沦为一个联络感情的会馆。故此,他认为,就历史上而言,五福书院才算是槟城最早设立的学校,成立于1819年。
出版于1958年的《槟城散记》,邝国祥在他的“槟岛春秋”一文里,同样申说五福书院成立于1819年。(页7)
曾任理科大学副教授的陈绿漪博士,以其在1985年马来亚大学完成的博士论文大部分材料基础上,在1997年出版了《The Politics of Chinese Education in Malaya 1945-1961》(马来亚华文教育的政治:1945-1961)。她提到曾经从陈剑虹师那里获得了上述《六十年来槟城华校史话》及《星槟日报》1951年10月3日刊载的《槟城五福书院与郑景贵》。陈绿漪博士指出,邝国祥在《史话》里并没有提出任何证据来佐证五福书院创立于1819年。(页37)
邝国祥杜撰的“历史”
邝国祥说五福书院的原址是在义兴街那所古色古香的慎之学塾。搬迁到后来的牛干冬街,据他的推算是在郑景贵于公元1893年前的事情,因郑景贵于光绪十九年即公元1893年逝世。(《槟城散记》,页7)
在《槟城五福书院与郑景贵》里,(佚名的星槟日报记者)引述曾任该院正会长20馀年及现任信理员及董事之廖桂生老先生谈称,该院初时设立时,系在义兴街郑景贵大厅之处,事后约经二十多年后,即于光绪十六年间(公元1890年),先由郑景贵赠送现在牛干冬街院址,地皮一段,作为建院之用,惟当时俱未有历史记载,故发起人为谁,则无从查考。其现在院宇屋顶尚有其建竣时之“光绪十六年”字样。
陈绿漪博士曾经以为《槟城五福书院与郑景贵》是邝国祥所写,我想这是一个误会。
在《槟城散记》里, 邝国祥有一篇“郑景贵其人”,只要细心将它和《槟城五福书院与郑景贵》两篇文章放在一起,进行比较,是很容易发现的这个误会。
其一是作者的身份不同,前者邝国祥为时中学校校长,后者为记者;同时邝国祥本人并没有把《槟城五福书院与郑景贵》收进《槟城散记》里;其二,即使邝本人在《槟城散记》里,对郑景贵逝世年份前后有两个说法,《槟岛春秋》说是在1893年,在“郑景贵其人”里却说于1898年。而《槟城五福书院与郑景贵》则说在1898年。
其三, 在五福书院建筑完成的日期上,邝在《槟城春秋》里说是在光绪22年,即1896年,而《槟城五福书院与郑景贵》则说在1890年。其四,据《槟城五福书院与郑景贵》所述,“历届董事,概系由粤侨社团及商号代表大会选出担任者。每年除按照祀祭及开灯外,别无他事办理”。而邝国祥则认为,至少它曾经是一所私塾。
其五,邝国祥凭主观想像,武断地认为五福书院从原先的私塾,经年深月久无人办学,而蜕变成联络感情的会馆。事实上,五福书院的乡会会员在不同时期逐步扩大之中,他们反而让民族文化归于式微?
五福书院非华教起源
尽管邝国祥这话里存在明显的矛盾之处,可暂予忽略不计。但是,读者应该会从邝国祥行文的语气中,明白他当时是在进行争议。理解这一点,我认为是需要的。因为邝国祥为了争议,杜撰了一个“历史”。他到底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发出了这个挑战?我们首先来看看当时历史的具体环境。
在上世纪50年代初,关于五福书院举办的各项活动,荦荦大者如祭祀,召开职员会议,职员改选会议、修改章程,扩大会员,使之成为代表广府十四属之总机构,改建院宇,以利商务小学办学等事务,经常可以见诸于当时的报章。如《星槟日报》、《联邦日报》、《光华日报》、《中国报》。
特写有1951年10月3日,“槟城五福书院与郑景贵”(星槟日报);同年10月5日,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槟城中华中学创建史,始创至今四十九年,为北马侨校最久(星槟日报);1954年4月5日,槟城教育局主持的“槟威华校动态”第三期(马来亚广播电台槟城分台广播稿):槟中华中学创办52年,系全马历史最悠久华校(光华日报);1954年8月30日,五福书院庆祝成立百周年纪念(光华日报):根据上述资料,既然五福书院曾经于1953年举办了成立99周年,1954年举办了极具盛况的百周年纪念活动,这意味著五福书院成立于1854年,这完全符合1898年碑文《重修五福书院小引》所镌刻者,即“溯我五福堂者,崇奉重阳帝君,咸丰年间所建、‘槟榔志’内所载者”。
新山南方大学学院詹航伦导师说,马来半岛华教起源的争议来源于郑良树教授与邝国祥的争议,那么,我们只要处理好“郑、邝争议”问题,其他的争议应可迎刃而解”(林连玉纪念馆通讯2018.2),这不过是在“摸象”。事实上,问题的产生在于邝国祥对五福书院历史,说三道四;对五福书院各届领导人,以及对当时广府十二属同人的不尊重和不礼貌。
面对邝国祥的臆说,陈绿漪觉得没有证据,而加以摒弃,但是时任董总重要的行政职员的李万千、莫泰熙及至后来和现在的董总,却以哗众取宠、急功近利的非历史主义态度,从1985、86年开始,利用董总平台,三十多年来,向国内外关心我国华文教育历史的业界,宣传这个华教起源说的伪议题,为我国华文教育史,披上一件皇帝的新衣。(参阅《独中今昔》第7页,李万千撰文:“华教简史”;2001年12月《风云激荡一百八十年——马来西亚华文教育图片集》;2004年董总50年特刊;2014年董总60年会庆特刊等)。
历史不容凭空臆造
近年来,尽管面对许多学者的质疑和匡正,但从最近董总主席的讲词,文告等,仍然重复那段三十年不变的,苍白的话语,这足见董总的行政精英分子的傲慢与偏见。
要不是董总行政的精英分子,邝国祥的说法肯定会在槟城教育界的仓库里一个寂静的角落腐烂掉。是李万千给了它新的生命。若论其所具有的误导性,可谓不浅,应该予以警惕。这种误人误己的情形,例如,中国学者吴明罡2014年10月出版的《近代南洋华侨教育研究——以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为中心》,他转引了《华侨华人百科全书,教育科技卷》的文字写道:“1819年,槟榔屿即建立了五福书院,书院的遗址尚在,只是尚未发现文字资料,这是马来亚有据可考的最早建立的一间华文私塾”,这些都是李万千和董总所说的翻版。
2018年7月,我有幸参观了中国华侨历史博物馆,在展示厅,竟然也被邝国祥的五福书院——马来亚华教起源说,所污染。我曾经斗胆的向接待我的江振仕先生,建议他们对此认真加以研究。我在回来后,把自己收集到的所有资料,全部电邮给他。
历史是具体的, 客观的, 不同的视角,是完全可以进行平等的学术争论,但是绝不应该容忍凭空臆造。在对待历史问题上,史学界前辈们一再提醒我们“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谨此共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