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在大马有60余年历史,作为以汉语为发展基础的表演艺术,因华社资源有限及大环境的不允许,发展进程始终缓慢。语言有它的艺术,笑也有它的艺术,中国新相声代表人物已故马季的徒孙、大马相声之父已故姚新光入室弟子苏维胜又岂是仅仅靠一张嘴走天下。
《笑留人间》2016年国际相声大汇演在巡回柔佛新山、吉隆坡、霹雳及槟城后,在早前宣告圆满落幕。苏维胜作为表演的一员,说起观众的反应,坦诚观众的笑声越大,表演者就会表现得越投入。相声和笑声密不可分是毋庸置疑的事,但所谓的“笑”,其实也分多种层次。“人们看见小丑搞怪也会笑,说低俗的屎尿屁也会笑,或者拿残障人士来开玩笑,但是这些玩笑会让人有点不舒服,甚至有点…内疚。”
“相声要让人笑得美。”苏维胜说:“相声要浅白得让大家都听得懂,同时深奥得启发大家思考。笑,也要笑得高雅。”苏维胜的风格以讽刺社会制度及现象为突出,但不直接挑明问题,也不指名道姓,指桑骂槐避免了祸从口出,而这当然也是相声的高明之处。“我讽刺的是普世价值,是人人都摒弃、不认同的事。我不是在说你,但你可以对号入座,并自我反省。很多时候,别人不提我们没有察觉,但是人家提起了,回想一下,自己好像有时候也会那样。”用相声的方式点破,就像一个玩笑,即便被说中,也生气不起来。
为观众创造安全感
以马季著名的群口相声《五官争功》为例,讽刺的是团体中争抢功劳的现象,“若是以其他艺术方式来呈现,或许要很长的铺排,剧本、场景、道具之类,可是相声可以直接就进入主题。”他指,观众一般都喜欢辛辣有讽刺性的表演,但传统相声1到2小时的表演,总是在讽刺,其实很累,要言之有物,表达心声,又要轻松诙谐,这当中要拿捏得宜。苏维胜忍不住强调:“看相声别太认真,或许相声真能散播思想,但也别期待能影响一代人。”
他续称,若内容过于血淋淋,观众反而感到害怕,“隔著围栏看狮子,你才能好好欣赏它美丽的鬃毛,把你放到狮子身边去,怕都来不及了,更不用说欣赏。”一直以来,苏维胜都坚持背景中立,若有人问起,他宁可说自己是墙头草,也不愿选边站。“这一点我个人比较注意,观众会期待你骂得很凶,也希望你一直骂下去,但我反而开始在收,因为不希望人们误会相声只有一种。”
兼备创作才能 为学生写段子
2008年和本地知名相声演员姚智祥搭档参与中国“CCTV电视相声大赛”时有一段即兴演出,说的是帮助小学生应付写作文字数不足的问题。在该命名为《写作文》的段子里,作文题目是《最珍贵的礼物》,内容讲述小明生日,父母决定买一部玩具车作礼物。为了加长文章的字数,小明的名字被换成依布拉欣阿里阿都拉,爸爸妈妈的名字也改成马来同胞的名字,这么一来,就凑足了字数。这个段子由苏维胜编写,以生动的方式呈现,并巧妙地把大马文化加入其中,引起巨大的回响。
马季曾说相声演员一定要会创作,苏维胜正是本地少数兼备创作才能的相声演员。中国有许多业余的相声创作作家,但因缺乏表演经验,写出来的段子无法使观众发笑。苏维胜喜欢阅读,尤其喜欢看日本小说家春上村树的创作,“小说的情节或许是荒谬的,但人的情感是真实的。《寻羊冒险记》里的羊男是虚构的,但他所穿衣服、喝的茶的牌子是真实的,给人一种又近又远的感觉。相声也是这样,以大时代里的小人物为主人公,以小事说大事。”
苏维胜创作了大量给学生演的相声段子,以此帮助学生学习。“课文很沉闷,针对主题编一个段子,就能让语文活起来。说个笑话,孩子们觉得好笑,再来教,会容易很多。”相声段子能融入许多知识,语文类尤其明显,比方说相声大师马季开创的表演形式之一“反正话”,苏维胜解释:“中文字很特别,把文字的顺序倒反,会组成一个新词,但意思却完全不同。其中一人说:‘眼珠’,另一人就要把话反回来说,成了‘珠眼’,另一人就跳起来说:你才‘猪眼’呢!说大腿,另一人就说‘腿大’,那人又喊:你腿才大!”
另外,相声对口条有要求,但和戏剧或演讲又不尽相同,“相声要求发音标准,只有在角色扮演时转换音调,加一些‘拉’、‘哩’、‘咯’的语气助词,但用的是自己的身份、自然轻松的语气,这样的说话方式用在日常生活中也不会突兀。”苏维胜的太太是教员,他因此知道许多老师想学相声,而他也有意将这些老师培训成未来相声演员的导师。“现在主要是把视频放到网络,透过网络推广,毕竟有时学校邀请我们讲学,交通和住宿自费,还得花个几天,偶尔还行,但长期如此实在吃不消。”
继承师父遗志 致力培养观众
苏维胜计划发起“大马相声发展基金”,主要投入3个项目,分别是把课文改编成相声段子、进行理论研究和出版,以及透过网络推广宣传。他说:“现在是有活动才单一筹款,但这样就没办法有计划地发展。”本地的相声发展,一向由姚新光创立的飞浦文化艺术中心推动,姚新光2004年过世后,苏维胜和纪庆荣两名徒弟继承他的遗志。
多年来,相声领域看似没有大动作,但其实一直默默耕耘。苏维胜认为,和其他文化艺术一样,培养观众是最主要的工作,“本地举办书法比赛,几乎都不缺参赛者,书法已经成功创造了专属的氛围,但相声的处境不一样,以书法来说,即使不懂当中内涵,也能纯欣赏,但相声,只要听不懂,就会走开了。”
他感叹:“以前单纯多了,只是演。前期运作、策划和联系、推动使命这些事都有姚老(姚新光)顶著。”从前苏维胜做的是朝九晚五的工作,没什么机会和需要出外社交,但近几年自行发展事业,才理解在大马社交工作和人脉扩展的重要。
“现在面对问题,我都会想,如果姚老还在,他会怎么做?但大部分时候,结论是:他根本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苏维胜今年46岁,他指40至50岁这个年龄段其实是相声表演和创作的最高峰,“表演技巧不错,创作观感也不错,到了这个年龄,演什么像什么,说什么人家都会信,对社会的观察、对事情的看法也已经稳定了,学习程度还算快,还能学新段子,如果这个时段用来做行政,感觉没把时间用在刀口上。”访谈的地点是他租了3年,计划开办语言艺术中心,连名字都取好了的“艺言堂”,但因为太忙,始终没有成事。投入相声界近30年,看似做著没有回报的工作,其实苏维胜日日都怀抱使命感过活,“东西一直来,没法不做,要停也找不到时间停。”他笑说:“做传承工作的人,都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