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还没有成为太平之前,为了争夺开采锡矿的利益,酿成马来半岛华工史上最大的悲剧。在三次拿律战争(Larut Wars)中,超过万名华工在火并中丧命。至悲至痛是,这些华工并非与外人对敌,而是因帮会利益自相残杀,战败一方的妻女甚至被卖去妓寨!
Larut在马来文也是一种乔木,拿律是太平的前身,中文也写作拉律、拉讷等。相传马来土酋Long Jaffar有一只饲养的大象昵称Larut,由于上天眷顾接连发现两大矿区,Long Jaffar便以爱象昵称作为地名。霹雳首位副参政司Captain Tristram Speedy则称,拿律在1848年以前杳无人迹,直至 Long Jaffar在河中洗浴沾上一些黑沙,经过检验发现竟是锡米,马上招揽20名原籍增城的客家华工前来开采。历史学者John M. Gullick 亦称,旋即Long Jaffar在拿律邻近(即甘文丁)又发现锡米,再从槟榔屿招募一批原籍惠州的客家华工到来。此后华工便蜂拥至拿律地区。
说法不尽相同,惟Long Jaffar无疑最先在拿律发现锡米。根据Speedy,首次开发锡矿的地方唤作Galian Pao,即今太平湖监狱一带,证明了此锡矿非常有利可图。曾任海峡殖民地总督的瑞天咸(Frank Swettenham)则记之Galien Pow。许是拼音的关系,Galian Pao亦写成Klian Po、Klian Pow、Klian Pau、Klian Pauh、Kalian Pauh、Kelian Pauh等。若依马来人的惯称,正确的写法应为Galian Pauh,Galian 为矿物,Pauh是野生芒果,但英殖民文献多采用Klian Pauh。
中文地名,比较通行的两个称谓是“吉辇包”与“吉利包”,吉辇包的称谓看似与不远的吉辇(Kerian或Krian)混淆了,两者的马来地名非但无关且含意有别。1943年日本千仓书房《马来亚政治经济论》,1950年Victor Purcell《马来亚华人史》中文版,以及1967年黄尧《马星华人志》皆记之“吉利包”,此外还有吉辇保、吉辇堡、吉连包、吉列包之说。
Long Jaffar在拿律邻近再发现锡米,时间上比Klian Pauh稍迟,便命名之Klian Bahru(新矿地之意),同样也有多种不同写法,中文则有新吉辇、新吉利、吉利峇鲁等称谓,这个新矿地便是甘文丁(Kamunting),亦曾写作甘文珍,华民俗称“新港门”,所谓港门是粤、客方言群对矿地的俗称。甘文丁的广东义山至今犹保留旧称“新港门广东义山”。
拿律战争非籍贯矛盾
拿律战争涉及的两大帮会为海山及义兴。在一般印象中,雪兰莪战争(1867至1874)涉及的也是海山及义兴两大帮会,一方以叶亚来为首的海山(主力惠州客家人),一方则以张昌为首的义兴(主力嘉应州客家人)。话虽如此,海山及义兴在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帮众组成,拿律帮会乃源自槟榔屿的海山及义兴,而拿律海山的主力是增城客家人,拿律义兴的主力则是惠州客家人。这样说吧,惠州客家人在吉隆坡属海山主力,在拿律则又属义兴主力。
由此看来,所谓拿律战争,其实源自帮会的积怨和利益,而非籍贯或方言群之间的矛盾。拿律战争结束后,1874年参政司顾问A.M. Skinner呈交的霹雳州事务概要,是官方文件中首次记载See Kwan(四县)与Go Kwan(五县)的存在。根据Skinner,四县即义兴的粤帮,帮众主力源自新宁(台山旧称)、新会、肇庆、惠州四县;而五县即海山的客帮,帮众主力源自香山(中山旧称)、番禹、顺德、南海、东莞五县,他们之间并不友好也说不同方言云云。
所谓See Kwan与Go Kwan,也有写成Sih Quan与Goh Quan,乃源自福建闽南话的音译,在中国的称谓则为四邑(粤语发音See Yips)、五邑。但Skinner此说似未完全反映实况,尤其把义兴及海山简化成粤帮及客帮。研究拿律战争的白伟权博士告知,在三次拿律战争中,首两次基本上是客帮之争,即义兴的惠州人与海山的增城人恶斗。第三次拿律战争参与者更广,义兴仍以惠州人为主力,加上源自新宁、新会、开平、恩平以及潮州义兴的帮众,而海山仍以增城人为主力,加上番禹、南海、顺德、东莞以及大伯公会、和胜公司等福建帮众,双方都有客帮与粤帮,义兴多了潮州帮助阵,海山则多了福建帮参与。此外,双方亦各有马来合作伙伴。
1862年第一次拿律战争,冲突不大,死伤不众,义兴小胜海山。1865年第二次拿律战争,海山大胜义兴,原来海山联合马来土酋攻打新吉利,义兴有700 名惠州人被杀,新吉利义兴老大苏亚祥亦落入敌手遭处决, Victor Purcell提及所有义兴的女性,均落入敌人的手中,惟有少数不愿受辱而自杀,被俘虏者包括苏亚祥的暹罗籍妻子,惟在英国人介入下被释放。
1872年第三次拿律战争,义兴、海山皆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根据Victor Purcell,导火线是义兴领袖李亚勤与海山大佬郑景贵一名亲戚发生奸情,两人被海山帮众捉住浸猪笼,丢进矿湖里淹死。最初海山以1万5000人攻击义兴的8000人,惟义兴拥有军火反占上风,超过3000华民丧生,其中1000人被斩首。但义兴好景不长,当马来土酋召见义兴领袖,海山展开突袭,义兴2000人被杀,另6000人逃往槟榔屿,途中3000人被马来土酋所杀,一些义兴女性则被卖去妓寨或分配予马来领袖。而后义兴反攻拿律,杀害4000海山成员,海山又再反攻造成大量义兴成员丧生。
帮会之间的恶斗持续不断,直接影响了英国人的利益,在马来统治者及众多华裔头家要求下,1874年英国人召集各造签订了《邦咯条约》,一方面解决马来统治者的纠纷,一方面解决拿律帮会火并的矿场之争,海山大佬郑景贵、义兴大佬陈亚炎都有参与签署。根据白伟权博士,《邦咯条约》也解救了被俘虏的其中53名女性,她们多属义兴头家的妻子或者妓女,被卖到古楼(Kuala Kurau)再转卖给海山的头家,也有的被卖到苏门答腊日里(Deli)的妓寨。
至关键当是矿区地盘的划分,原属海山的吉利包回归海山,Speedy重新命名为Thaipeng(太平),寓意为everlasting peace(永久和平),而原属义兴的新吉利回归义兴,新吉利则用回原来的马来地名Kamunting(甘文丁)。没错,太平最初的地名确实是Thaipeng,一直到20世纪初始慢慢消逝。Thaipeng变成Taiping或许因为书写比较容易,也或许与客家话、粤语中的“太平”更为对音。
10年的帮会火并,由拿律成为太平,是牺牲了多少华工性命换来的惨痛教训!黄尧《马星华人志》有此评述:“可怜的华人帮会都在锡米的鱼饵下,被利用做了政治工具,再加上私利的恩怨,就演出了1862年至1873年长达11年的的拿律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