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两星期的文章中提及,传统会随著社会、经济与政治等状况而改变;旧传统会因此消失或改变,新传统也会因此出现。研究传统的相关书籍很多,讨论也不少,其中英国已故史家霍布斯邦(Eric Hobsbawm)所编著的《被发明的传统(The Invention of Tradition)》是其中代表。
在序言中,霍布斯邦指出传统与习俗不同。习俗是人们长期累积下来的生活方式和权益,并且不排斥创新和某种程度的变动(但是变动的前提是必须与过去的事物有同一性质),因此习俗是有所弹性的事物。传统则是由习俗所支配,并且具有仪式性和象征性功能。当习俗衰退,与习俗相关的传统也会跟著消失。
游神的式微与复兴
看回来新山古庙游神,曾经一度也发生类似的情况。新山在十九世纪是柔佛南部的甘蜜胡椒的交易中心,也是此地区的社会与经济重镇。曾有老师猜测,柔佛古庙游神不单是当地的社会与宗教活动,可能也是甘蜜胡椒种植业的结账日。此外,也有新山华社耆老指出旧时的古庙游神中有高举写有胡椒和甘蜜的牌子,因此认为和种植业有关。
到了二十世纪初,随著胡椒甘蜜种植业的衰退,以及社会与经济结构的变化,古庙游神这一习俗也跟著式微。在这情况下,为了让游神得以持续,于是就出钱请人抬轿。随后游神再度复苏,则是因为因应新山华社的新需要而增加的。换句话说,现在的游神是个旧瓶新酒之物,虽然外形与过去差别不大,但是其所植根的社会肌理,却与过去的游神完全不同。
注入新元素
1970年代,马来西亚中央政府开始推行单元文化政策,以伊斯兰和马来文化为主,这让许多华人陷入焦虑,也促成了华人文化节与舞蹈节等诸多华人文化活动的诞生,以此来抗衡政府。1980年,柔佛州政府宣布说新山市区要重新规划发展。市区的新蓝图中,柔佛古庙山门的地段就是受影响的地方之一。恰好在这时候,新山中华公会取得柔佛古庙的正式地契;同时新山华社内部也为古庙是否应该保留还是搬迁而议论纷纷。更恰好的是,游神也在这时候开始复兴,许多人开始参与游神,主动去抬神轿。
也许这些事情都是恰合,但是这些事件却为新山社会注入了新的元素,让古庙游神这一习俗获得新的生命。可是过去的游神是扎根于甘蜜胡椒种植业,但是现代的游神则是扎根于华人认同与文化复兴上。换句话说,虽然都是游神这一旧瓶,但是现在装的不是甘蜜胡椒种植业这一旧酒,而是为了对抗中央与地方政府政策,而应运而生的华人认同与文化复兴这一新酒。
当游神这一习俗获得新生命,相关的传统也开始出现了转变。除了前文提及的摇神轿和游神路线传统的改变之外,也可看见客家公会在游神时祭祀感天大帝(在游神出銮当天的傍晚),以及神轿抬起之前与放下之后,全体人员下跪祷告的仪式;也可看见花车也加入了游神队伍之中;恭迎台和游神队伍在前面表演成了常设之物;神厂被改名成了行宫。这些都是因为习俗改变而新出现或复兴的传统。反之,持香游神的信众日渐减少、乩童从游神中消失等等,也是因为习俗改变,导致传统消失的例子。
探讨传统扎根的土壤
现代社会产生巨大的质变与量变,导致许多习俗也开始变化,进而促使围绕习俗而生的传统也随之改变、出现或消亡。因此,我们所说的传统绝对并非一层不变,而是会随著时空变化而变动的事物。也因此,对于传统是否应该保留,不如先去探讨它们所扎根的习俗与社会如何。
不过有些事物还是让它保留吧,它们的存在并不影响任何事情,反而寄存了许多历史记忆,例如新山的明墓,以及宽柔大礼堂及其两旁的敬业与乐群楼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