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新加坡的大选,人民行动党不但旧态依然地保有高得席率,也取得较前更佳的得票率。从60%升到69.8%,这确是令人有点意外。

之所以,有多种多样的解读,如李光耀光环、50周年国庆、新移民支持人民行动党,北非和中东难民潮所引起的求稳求安定心态等等。我想,最根本的因由,是政绩正当性(Performance Legitimacy),也就是“拿得出成绩来”。

在今天拿得出成绩来,已是个日益难的任务。之所以,原因颇多;按照《权力的终结》(The End of Power)的作者Moises Naim(2013)的说法,从宏观的全球性与结构性的角度看,是因为3M的作用。

3M指More、Mobility与Mentality,也就是更多、流动性与心态。更多指当代人知识水平与识字率等提高了,流动性指由于信息技术的进步,资本、人才、信息、资金、点子等也在全球范围内即时传播,使受过更高教育者能取得更多的信息、理念等;其结果,就是改变了这些新人类的人生态度、价值观、期望等等。在政治上,也突显出割裂(Fragmentation)与众声喧哗的现象。

产生微型权力

从权力的角度看,这3M使得权力更分散,更易取得,但也更难使用与维持。因为,权力的分散产生了许多微型权力(Micropowers),打散了集权。从好的方面看,它变得更民主;从治理的角度看,它也因权力过于分散而难以办好事情,特别是大事。这就致成了超级竞争与政治僵局,使权力更难行使。如在2012年,在发达国的34个民主体制里,只有4个,其总统或首相的所属政党,能在议会中取得多数席。

与此同时,由于权力高度分散,政府变得更难做事──不论是好事或坏事,如美国的否决政治(Vetocracy)。奥巴马政权的高级经济顾问Peter Orszag更公开说,美国的政治体制需要少些民主(Less Democracies)。知名的美国评论人Thomas Friedman说,中国的集中权力好办事是美国人难以企望的。这里涉及了国家自主(State Autonomy)的悖论。也就是,国家应否易于受到多元的组织的影响?

若然,固然是较民主,可多元组织中,有强有弱,通常情况是,大企业因更财雄势大,而更具影响力,使政府政策偏向他们,致成了民主政治(Democracy)(见Steve Hilton之《更合乎人性》More Human一书2015)。若否,国家固然集中权力好办事,可又难免得罪许多意见与利益不同的人。这是个难以抉择的困境(Hard Choices)。

以经济民生为例,由于当代经济是纸币经济(Paper Money),且经济日趋金融化,这使得许多政府避重就轻,选择不得罪这一代选民的政策──即举债,而不愿意进行货真价实的改革,其结果自然是债留子孙。严重的话,在这一代人中,问题便已爆发,而不必等到下一代,如欧债危机。

显见,当代政府日趋短视、近利,只图混过眼前当选就好,什么长远计划,只能说而不能做。混著过(Muddle Through)的后果便是,真正的问题无法解决,如高失业、治安败坏,人民对政治不易趋于冷淡,犬儒便是走极端,如所谓的战斗性民主(Militant Democracy)。

约而言之,当代许多发达民主国,均面对一个正当性危机(Legitimacy Crisis)。这个危机使人民对政府越来越无信心,政党也因此面临危机;也就是,政党虽然依然是当代民主国家的主要政治组织,可其吸引力已大降。人民反而普遍选择他们,认为较可靠的非政府组织(NGOs),或诉诸各类的社会运动。只是,这些NGOs或社会运动多是单课题(Single-Issue)的,不像政党那样多课题取向。在众声喧哗的当代,政党要如何整合各方意见,取得共识,已日趋困难。

全球化加速进展

在这种情况下,特别是在全球化加速进展的讲求实利、实力、效率与竞争力的当代,政府若因此而失去方向,或成为机会主义政府,就难免使国家陷入被边缘化的处境中。据此而论,若一个政权腐败无能,当然应尽早改朝换代,可若一个政权既廉又能,不但廉洁,也拿得出政策与成绩来,是否也应给予支持,鼓励他走顾全大局与长远、整体利益的路线,而不是短视近利、机会主义,只顾当前讨好而不求长远的好;若仅仅为了换政府而换政府,把洁而使人敬,能而使人服的政权也轻易换掉,是否会令其改走短视近利(Short-Termism)的路线。

人均是自利的,若觉得自己表现好,也拿得出成绩来,在道德上也少痛脚,可竟然不受赏识而被撤掉,他会不会生出早知如此,当权时捞他一把的识时务的想法?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若不受赏识,何必卖命卖力?何必牺牲自己当前的利益,把好处让给别人?如阁下经营一个选区多年,可中央不领情,大选时派个天兵来捡便宜,阁下还会投下心血去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么?

约言之,有能者应居之,也应受到肯定,先肯定,再求改进,这样,人才会生出肯付出与做长期努力与规划的工作。否则,就会致成人人只顾眼前,不顾长远后果的决心,既是所谓的“捞得快好世界”。

我想,行动党得到高票,是否选民抱有先肯定再求改进的心理。当然,绝对权力也会让人腐化,其如何在不换廉能政府的条件下,使政府不至于妄自尊大,得意忘形,是个得拿捏得好的艺术。

约言之,奖能惩恶,应是投票的判断基准,而不能为民主而民主,民主只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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