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运的旅者,就是受当地居民之邀,到居处品尝当地人的厨艺。那些《LonelyPlanet》介绍的餐厅算得了什么,就是要当地朋友的母亲下厨,然后坐在她厨房高凳或矮凳上,吃道新鲜出炉的菜,才是靠近当地人生活的方式。
多年前拜访德国的一个小镇斯图加特(Stuttgart)。父亲和Kurt在英国受训时认识,通过书面往来,几十年来从不间断。我们到Kurt家作客,他夫人亲自做了香肠招待我们午餐。
传统德国人的房子,一进门就是厨房。一角摆了扎实的木桌,两排靠墙的长凳,和一些椅子。木,是最好的木质。色泽和木纹漂亮,与长凳的碎花垫子摆在一块,刚毅庄重来不失柔雅,是德国人的特质。
多年后,台湾朋友到德国男友家一游后,告诉我说,德国人和中国人的食物极为相似。当时碗里浅浅的汤汁里,躺著一条肥腴的香肠,咬下去不但鲜甜美味,肉汁溅在嘴里,类似中国人的小笼包。
我们各吃了一条香肠,父亲意犹未尽,大胆问一句:“可以再来一个吗?”Kurt与夫人哈哈大笑,赶紧给父亲端了另一碗香肠。
后来我们才发现,斯图加特人的午餐食量很少,反而是早餐吃得很丰富,有各种类型的面包和腌肉,午餐较简便。
奥地利的伊姆斯特是个滑雪胜地,Kurt的儿子每年都到这里来玩单板滑雪。我们在Kurt朋友家住下,她在屋子楼上弄了Homestay,租给来滑雪的游客。
那是我第一次品尝美味的帕尔玛火腿(Prosciutto),色泽红润的薄薄一片腌肉,口感接近鲑鱼刺身,“垂挂”在哈密瓜(cantaloupe)上。记得萨尔瓦多达利著名的《记忆的坚持》(La persistencia de la me moria)吗?火腿好比画中软塌塌垂挂在枝桠的时钟,吃进嘴里的瞬间,时间与空间都消失了。那是生、鲜、咸、甜、软、脆,在舌尖缓缓地滑入喉间,最后在体内领悟了一道意大利菜式,在奥地利海拔828米的文化洗礼。
二姨一家从中国移民到墨尔本后,我们决定去拜访他们。长得高大俊俏、年过七旬的姨丈,亲自下厨卤鹅掌,打包到公园野餐。我们坐在湖边,看湖里天鹅悠哉游哉,嚼嘴里可口的鹅掌。一会,姨丈突然站起身,往前两步一吐,鹅掌的骨头就吐进水里了。
顷刻间,群鹅拥向前来,争著啄食水里的骨头。除了目瞪口呆,心里还琢磨该如何处理口里的骨头。
或许我该说,幸运的旅者,是得以一窥当地人道地的生活之外,还能目睹文化交媾后生的蛋。每个地方每个人种都有其独特的“吃文化”,而很多时候,舌尖的滋味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难忘。也许我们会忘了一个人的长相,风景开始模糊,但“吃”才是La persistencia de la memoria。
以上仅为一名旅者记忆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