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曾在台湾渡过14个双十节,但我对国庆向来无感。在“侨大”那一年,或许有被学校安排过在蒋公铜像前列队行三鞠躬礼之类的(这不奇怪,我班还在“春游”时被抽中先到慈湖“谒陵”再出游,拜形式所赐,我倒有机会增广见闻),此外双十对我而言,只是公共假期。

那时国庆对许多同学而言还有另一层意义。每逢开学不久,各校的侨办侨辅就会接到侨委会通知,征求“侨生”报名为“海外侨胞回国参加双十国庆暨旅游团”服务。同学们通常都很踊跃参与带团,既可以随团出游,又可以支领薪资,各校还会开列公假,缺勤不算跷课。很多同学年年报名乐不可支,像我这种个性孤僻坐车会晕的“宅女”,却一次都没参加过。

一直到我离开台湾去了新加坡,中华民国的双十国庆突然变成我要代为捍卫的对象。话说某日,我这个冒牌的假台湾人,和泰国、中国同学各一在学校吃午饭,席间偶然提起当天是双十国庆,不料中国同学像程式被启动了一样愤而发难,大谈甚么“台湾自古属于中国”的滥调。泰国自然加入捍卫台湾阵营,而我们非常意外,身为博士研究生,再怎么是中国人,谈问题时不是应该提出立论根据,而非诉诸情绪,指责他人主张分裂中国?

我问他,你到过台湾吗?你认识任何一个台湾人吗?我们学史,你读过一本台湾史吗?我仗著自己是老大,让他回去读书。别的不说,就读两本小说,吴浊流的《无花果》和朱天心的《古都》,从中理解不同世代的“台湾人”在不同政权下如何体认他们与这块土地的关系,又如何体现不同的爱台湾的方式。

一番唇枪舌剑,中国自不敌败阵,他承认这是不容争辩的原则性问题,没有道理。大家便有了共识,此后我们只论友谊,不问政治,马泰中才能维持友好。

“台湾自古属于中国”是我上台湾史的第一课。当时老师开了立场不同的台湾史书单,让我们读后交报告。印象中,作业分数跟观点无关。我想对中国同学说的是,这便是在台湾学台湾史可以拥有的空间。

今年台湾的双十国庆有点不一样。1996年,在空军服役的江国庆涉嫌奸杀女童,经刑求认罪被判处死刑,隔年枪决。但2011年却另有疑凶落网并坦承犯案。江家父母为枉死的儿子控告前国防部部长等7人参与刑求致死,但法院判决刑求与江之死“无因果关系”,获不起诉处分。民间司改会不服,号召200多人在中央艺文公园的绿地上以人体排出“究责”二字,抗议国家杀人。双十国庆当天,人们集合在自由广场,为国家杀死的“国庆宝宝”江国庆默哀10分10秒。

我也想跟中国同学说,这就是台湾和大陆不一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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