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是我参访酒庄同行的乘客之一,另两个为来自美国亚特兰大州的夫妇,可口可乐的发源地,得知我来自亚洲,抗议说在亚洲喝到的可口可乐口味很怪,我们亚洲人是怎么恶搞可乐配方的。我笑笑欠身说请容许我代表全亚洲的可乐饮用者向伟大的亚特兰大可乐祖宗道歉。
而话说全程我很专注地听讲解、拍照、写笔记、品酒、再写笔记、再拍照、再品酒,再在离去之前卯起拚命拍照,然后在司机催促以及全车乘客稍带不满的注视下跳上车子继续往下一个酒庄前进,并没有多参与他们的交谈。只从他们的聊天中侧听到扬今年六十几岁,来自荷兰。
一直到参访行程结束前的午餐,我注意到他的左手比右手稍微短一些,问他是最近受伤了或者怎样。他说也没什么,他年轻的时候在荷兰空军任职飞行员,某日接获临时任务,大概是技术人员疏失或运气不好之类的,飞机升空就发生意外坠机,他与他的副手皆严重受伤。他说他还算幸运,只是左边身体从肩膀到腰部包括手臂几乎全部作废,失去所有机能,“只需住院两年,动很多手术,做复健等,学会从左撇子改成右撇子,字从此写得很难看。还有未婚妻跑了。”
“我的副手就没我那么幸运了。一个好年轻好年轻的小伙子,撞伤了脑袋,从此幻听幻视不断,跟谁都没有办法相处。离开医院我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希望他此刻正在正常生活。”
命运撞毁他的梦想之后,他拿起相机,学习摄影,开始喜欢摄影,发现自己有一双能捕捉事物瞬间的双眼及察觉。于是他开始游走世界各地,得到一些赏识,兴趣晋升成半职业。他给我看他手机里拍的照片,有许多许多企鹅。好喜欢企鹅他说,胖胖的好可爱,怎么拍怎么可爱,很多事情的本质只需这般简单就能这般可爱。
酒庄行程结束之后,我从阿根廷酒乡门多萨搭车往萨尔塔,亚特兰大夫妇回亚特兰大继续“顾小孩战役”(他们如是形容),扬则从门多萨前往智利再前往复活节岛。人总是要各自回归各自的来时地,或各自前往各自的目的地,交集在太多时候是一种或然率。
后来从扬的脸书上看到他拍了几张我在酒庄葡萄园中的照片,我站在高处或趴在地上,努力摄取不同角度不同风景。被拍当下其实完全没察觉。但真心喜欢他拍的这几张照片,拍出了我在专注之际的对其他事物的浑然未觉。
我喜欢自己立意去做一件事情之际的专注而坚定。在它们被现实打败被妥协夺掠之前,我还要让它继续刚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