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科里,有经济学帝国主义的说法,即广泛地运用经济学的基本假设与分析方法,来解读各类现象的趋势,如分析婚姻、家庭生活等。
这些基本假设与方法,包括人是追求效用最大化的理性自利人,供给与需求关系、价格、成本效益、市场竞争、促进繁荣等。或许,有人会认为,宗教是心灵的事,怎么可以用这么世俗现实的假设与方法,来解读宗教?无疑,这样的质疑有其合理性;只是,看经济学家如何解读宗教,也无伤大雅,甚至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供能产生需求的说法。
宗教现象,是人类自古以来,便已有的伴随之物;只要有人类社会,就免不了有宗教。之所以,原因多种多样,也因此产生了多样的宗教学分支,如宗教人类学侧重研究原始社会的宗教功能;现代宗教社会学侧重宗教的整合功能或思想控制;宗教心理学侧重心理过程,如信念、良知、意志、爱、利他主义、希望、无常所产生的焦虑作用等。
而1990年代兴起的宗教经济学或市场经济学,则从供需关系、生产与消费的角度,分析宗教产品,如各类宗教教义、仪式、活动;产品提供者(神职人员与宗教组织)及消费者(信众)的三角关系来解读宗教。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许多人很早便从功利实用的角度,来分析宗教的起源与发展,如祈雨便是很功利的。或是认为,印度的兴都教徒不吃牛肉,与其农业文明有关,如农业需要牛来耕田,牛仅吃草可却生产牛奶,牛粪也可用来做肥料或燃料等,可说一身宝。
这些集多功能于一身,使得农业社会不得不珍惜牛,甚而用宗教方式把它制度化,终而形成圣牛崇拜。同理,王朝时代的中国也不吃壮牛,毕竟,这是重要的生产工具。实则,王朝中国,也禁止人民吃壮马,因马是保国卫民的战争工具,或交通工具。这都显示,有些宗教教义是具有功利价值的,而并不是单纯的心灵的事。
宗教也搞市场行销
当代经济宗教学用经济学工具解读宗教现象,则更为系统化,也提出一些新说法,如认为在有信仰自由的社会,宗教的兴衰取决于供给方的创新,也就是能否提供与时并进的新产品。此点,可从1970年代以来,新兴宗教的涌现中一窥究竟。这就产生了宗教推销也得搞市场行销,市场分割,寻找利基(Niche)等。
伸言之,没有一种宗教是万灵丹,可以满足所有类型消费者的需要,即便使用国家力量来强制一体适用(OneSizeFitAll),也不可能完全垄断信仰市场。在信仰自由国家,信仰的自由竞争,更会促进各类新产品的出现。不仅是欧美,即便在日本与台湾,或当前的中国,各类新兴宗教或外来宗教,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以满足不同信众的胃口。
最近,读到台湾钟文荣的《拜拜经济学》(2014),便是用经济学工具,来分析台湾民间宗教。此书著重的不是信仰本身,而是宗教信仰的行为,分析何以台湾的民间宗教那么兴盛。书中强调,宗教是种产业、一种市场。这个产业化与市场化不仅见之于台湾,也见之于中国。实则,中国的产业化程度甚至比台湾还利害,如名庙古刹不但流行收门票,还兴起上市图钱的歪风。不仅少林寺,连五台山、九华山、法门寺等,也想有样学样地资本化。宗教、宫庙等已成了一门生意,而非单纯的信仰。就此点言,台湾反而被中国比下去,如台湾的庙宇尚不流行收门票。
根据本书,台湾有登记的宗教建筑物约1万5000,妈祖信徒也高达1400万人。当妈祖绕境时,可产生约40亿台币(约4.4亿令吉)的产值。(绕境指从本境进入其他庙宇巡游,而这巡游过程,可带动近百万信众参与,故商机庞大);台湾人年均烧掉约130亿(约14亿令吉)的金银纸,而中元普度活动更是个200亿(约22亿令吉)的盛事。这种宗教活动,更是经济不景气时的刺激方案!这功能倒与选举异曲同工。
台湾信仰高度融和
作者还提到,台湾民间信仰具有高度的融和性(即包容性,如三教合一等);强烈的地方色彩与人、神、鬼三界相通的特点。这点,也应适用于大马华人民间信仰。当然,台湾也有其特色如土地公(即福德正神,本为城隍爷的一个小官),因无所不在,任劳任怨,苦民之苦,也成了台湾人的财神。台湾人也称土地公为伯公,这也与大马一样。而称土地公为伯公,也有视其为家里长辈的亲切之称谓。按此书,台湾的客家人很流行拜伯公。
读此书有几个好处,一是可从中学到一些基本的经济学原理,如多元竞争可促进宗教创新,满足消费者多元需要;二,可借此了解民间宗教的习俗,如在农历新年为何要点功名灯(光明灯)、安太岁(每个人每12年会冲到太岁,如今年是羊年,便会冲到当值的凶神太岁),拜斗(礼斗,为道教的拜星仪式);三为有关一些仪式的争议,如拜神明有无必要烧香、拜供品、偶像;这是个有关心诚则灵对借相修心的争议,这应是个信仰层次的事宜。
此外,也可读到作者对宗教信仰行为的一些价值判断,如神是人拜出来的;越穷越迷信;女信众比男信众更勇于捐献;灵力越大,信众越多,香火越盛的规模效应;信仰是种自利选择行为;做功德是种对今生来世的投资;做庙公(庙宇主管)需要懂十八般武艺,如基本宗教知识,小孩受惊吓,应如何收惊等心理医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