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特殊儿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可以比我先死。"
今年59岁的叶云定(Aimee)育有3个女儿,其中排名第二,今年28岁的女儿曾诗恩自幼罹患盲、聋、哑三重缺陷及心脏病,近期更被诊断患上皮肤癌,是一个长期需要被照料的孩子。叶云定的愿望听似残酷,无奈却是大部分特殊儿父母的想法,因为他们担心,哪天自己身体也失能了,生活上无法自理的特殊儿该怎么办?
叶云定在31岁那年产下二女儿曾诗恩。“我是直到产下女儿那一刻,才知道她是重障儿。”她说,女儿不足月出生,出世时才1.2公斤。
“产检的时候,医生没有和我多说什么,只是说孩子很轻,但有成长,叫我不用担心。”回想起当年的情况,叶云定认为,那时医生应该已经怀疑宝宝有问题,因为每次产检时,他都会用超声波多照几次宝宝的情况。“我生老大的时候,都没有这样。”
她续说,生这一胎时,她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血压一度达到240,整个人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我是在生产3天后,才知道女儿患有盲聋哑和心脏病,因为我丈夫一直不让我见她(女儿)。”
根据医学报告,曾诗恩是因为感染了德国麻疹病毒(Rubella Virus)而导致重障。
得知女儿是重障儿时,叶云定坦言,自己没有怨天尤人或是埋怨老天为什么会给她一个这样的孩子。“我躲进房间大哭了一场。”大哭后,她便收拾好心情,因为她认为,无论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女儿,必须接受。
母女连心:她感觉得到
叶云定说,曾诗恩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两个星期大的时候就因为打点滴而导致手臂发炎必须动手术,后来还经历了眼睛手术、脚手术等,她都一一捱过了。教叶云定最难过的是,由于女儿有心脏病,有一次医生竟然说:“如果她(女儿)发生任何的紧急状况,我们是不会进行任何抢救,因为她是一个重障儿。”她问,难道重障儿就没有存活下来的价值吗?“当时我做不了什么,只能一直哭一直哭,并向上帝祈求让我的女儿可以平安活下来…”
今年曾诗恩已经是一个28岁亭亭玉立的女孩,虽然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但叶云定笑说:“我还是会和她聊天,身边的人或许会觉得我神经病。”她总觉得女儿是可以感觉到她,知道她在说什么。
“有时和她说话时,她的手会突然来摸著我的手,仿彿她听得到…”叶云定享受和女儿相处的每分每秒。“有时我会独自带著她到购物中心,享受母女俩的购物时间。”此时叶云定的脸上露出慈母那和蔼而灿烂的笑容。今年初,曾诗恩被确诊患有皮肤癌。“我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她身体的抗体出现了问题。”
虽然不懂女儿的生命还有多长,但叶云定说:“我希望她在有生之年能够生活无忧,所以才说希望她比我先死。”其实她早已嘱咐老大和老三,“如果爸爸和妈妈先离开,请她们担起照顾姐姐/妹妹的责任。“虽然她们俩每次都会把这个责任推来推去,但我知道她们只是开玩笑。”
坚持训练基本生活能力
很多父母对家中的特殊儿都会抱有一份愧疚,认为是他们把孩子生成这样,害他们受苦,所以会给予孩子们无微不至的守护,但叶云定认为,这不一定是对孩子最好的。“如果有一天,我们先走了,他们该怎样办?”。在曾诗恩2岁之前,叶云定因血压不稳定,所以孩子都交由家婆照顾。“虽然家婆给予她满满的爱和照顾,却没有给予训练。”她认为,即便是特殊儿童,也有训练她独立的必要性。“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她续说,女儿的成长比一般儿童来得缓慢;她在2岁半的时候才学会坐;4岁才开始学走路。“当她开始学会走路时,我就训练她自己去厕所。”叶云定花了6年的时间才成功训练女儿自行到厕所小便。“还记得,当时我在楼下突然听到楼上厕所的拉水声,当时全家只有我和她(女儿),我就快速冲上去,当时她已走回房间睡觉。”随后,女儿接二连三自行到厕所小便,她就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别人的一小步,却是女儿的一大步。”
该打还是会打
曾诗恩在1岁半才开始学会吃粥和饭。“虽然训练她不容易,但我不放弃!”她笑说,自己甚至带女儿去学骑脚车。“因为我想训练她的平衡感,同时让她感受骑脚车的体验。”她自豪道,她(女儿)现在会自己吃饭,无需别人喂。“不过,第一口的时候,你必须先握著她的手,让她知道碗和汤匙的位置。”
她说,训练特殊儿必须反复练习、反复动作,直到越来越熟练才能停下来。“现在基本的生活需求她都能够自理,包括肚子饿,她会到厨房找食物吃。”
俩母女一路走来并不容易,但她说,幸好有信仰和家人的支持,她才能坚持到现在。“有特殊儿童的家庭真的很需要家人的支持和鼓励,比方说,有时我想和老公出国放假,家人们都会自动请缨帮我照顾诗恩,让我可以好好休息。”虽然曾诗恩是残障儿,但叶云定并没有因此而纵容她。“她不听话的时候,我也是会拿藤条打她。”
不过,叶云定真正用藤条打的次数屈指可数。“应该不到4次,但现在只要拿出藤条放在她的手背上,她就会知道,然后不敢再胡闹。”
叶云定的管教方式,有时会遭受一些外人们的批评,认为这对残障儿而言,太苛刻了。“很多人认为,对于特殊儿必须付出更多的爱与关怀,但我觉得这会让他们过于依赖。”
叶云定续说,女儿的情绪比较难控制。有次,她在购物广场上大发脾气,趴在地上不愿走,当时很多路人就会开始指指点点,批评她不会保护家中的残障儿等。“我没有多加理会,直接抱著女儿就离开。”
不藏著掖著 让孩子接触他人
照顾特殊儿并非易事,叶云定说,由于女儿自小肠胃就不好,所以她小时候经常性泻肚子,最高峰一天20次。“每天就是忙著清理大便。”她苦笑道。问她累吗?“当然累!”不过,幸好身边有女佣可以帮忙照顾,让她可以稍微喘一口气。
她续说,两年前,高龄父母也经常需要出入医院,再加上定时带女儿回医院复诊。“那时候真的快崩溃了!”28年以来,曾经有不少人建议她把女儿送到特殊中心让专人照顾,但她说:“女儿是我的,应该是由我自己来照顾!”为了给予女儿更妥善的照顾,她甚至辞去在银行的工作,留在家中专心照顾女儿。
然而,随著女儿越来越大,叶云定的体力却大不如前,有时扶、抱对方都会觉得很吃力。她笑说,记得有一次,自己一如往常,在回房睡觉之前,先到女儿房间看看她是否已经入睡。“没想到她突然用脚踢我,一下失去重心,头便撞到后方的橱柜,就这样晕了过去!”
她分享,家有特殊儿的家庭一般都会选择把特殊儿“藏”在家中,不让他们与外界接触,保护他们不受到外界的冷言冷语。“但我常会邀请我的朋友来我的家,甚至叫老大、老三的朋友来做客,让诗恩有机会接触更多的人。”不过,她亦表示,一些饭局和聚会,她仍会避免带诗恩出席。“正如之前所说,她的脾气很难控制,有时会突然大发脾气翻桌子。”所以为了避免打扰到别人,她会视场合才决定是否携带诗恩同行。
创办Sri Eden特殊学校
由于曾诗恩是盲聋哑三重缺陷,雪隆一带没有合适的中心愿意录取。“到聋哑学校询问,校方说,他们的教材不适合盲人;到盲人学院,他们的教材又不适合聋哑。”她补充,在槟城其实有一家适合盲聋哑人士的学习中心,但因为自己不忍心把孩子送到槟城,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
“后来我有尝试把孩子送进政府学校的特殊班,但只上了6个月,我们就退学了。”她说,由于孩子是重障儿,所以她一直陪伴左右。“在课堂上,我发现老师对我们是不理不睬,似乎是用行动来告诉我,他们不欢迎我们。”
碰巧当时有另外4名特殊儿童的妈妈也是为找不到合适的学习中心而烦恼,所以便一拍即合,合作创办了特殊学校。位于蕉赖的Sri Eden是她的第二家特殊学校,第一家是在雪兰莪乌鲁冷岳(Hulu Langat) 一带。“中心教学大纲都是由我们自己编写。”她认为,对特殊儿童而言,学分其实并不重要,更重要是培养他们的基本生活能力和一技之长。
采访当天,叶云定带著记者参观特殊儿童的上课情况——在课堂上,老师们教导孩子们如何辨认现金,包括老师会在白板上画上不同的食品,同时写上不同的价钱,让孩子们根据要购买的食品,拿出正确的现金。“买卖是生活上最基本的需求。”叶云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