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人生卡住了,所以跳出舒适圈,这样的故事时有听闻。但陈治向的故事典型得来,不太普遍。拥有精算背景的他笑称:“现在的我得搭飞机上班”,说的是目前的工作集中在东马地区。作为社会企业“Langit”的创办人之一,他与伙伴在过去的2年,致力协助偏乡农民建立销售管道、增加收入,也借此鼓励更多年轻人留在家乡发展。
“Langit”在马来文里,意指天空,Langit之所以是Langit,是因为砂拉越的弄巴旺族(Lun Bawang)将天空所包含的“日”(Aco)、“月”(Bulan)、“星”(Gituen)、“雨”(Udan)赐予陈治向、林秀明、曾荔玲和谢咏淋,作为他们的弄巴旺名字。Langit在这个族群的语言体系里,同样有著天空的意思。
他指,社区工作很少会单独行事,而且在进入社区和建立关系这件事上,必须贯彻始终,很难一个人先开始,再由另一个人接手,“我们有4个人,假若有两个人进了乡区,还得有两个人在外把关,处理其他事务。”如今Langit的业务除了一开始就经营的砂拉越老越(Lawas)稻米,也包括砂州南部的黑胡椒和沙巴杜顺族(Dusun)的姜粉。每隔两三个月,陈治向就会到东马的乡区待上2到3个星期,若遇到收割和种植期,则是一待2个月,他笑说:“那是这个行业的Peak Season(旺季)。”
加入志工团 发现大马另一面
陈治向曾留学澳洲和苏格兰,毕业后在新加坡工作,2013年大选时期回流大马,在现任国际贸易及工业部副部长,时任沙登区国会议员兼行动党选举策略员王建民博士身边实习,3个月实习结束后,碰巧“马来西亚之梦”成立,开始第一项在砂拉越建立重力供水系统(Gravity-Fed Water-Supply System)的计划,“我随团当志工,受到震撼教育,我从没想过2013年的马来西亚还有没路、没水、没电的地方,当下觉得自己很无知。虽然之前到过沙巴和砂拉越,但都是在城市观光,一直到那一次走进偏远村落,才发现自己对东马、对民族的认识很少。”
供水计划获得极好的反应,计划正式开跑,陈治向也顺势成为“马来西亚之梦”的正式职员,是该组织的开国功臣之一,“头两年一直在吸收和感受,去很多偏远的、汽车无法抵达的小村落,有的甚至要搭3小时的船、徒步1小时才能到达。”他指,1年内建设不少过10个供水系统的惊人进度,促使他在短时间内深入了解当地居民,“他们的文化背景、沟通方式,了解得快且多,比方说伊班族的女性比较强势,在公开商议事情的场合,能听见她们的声音;反之,比达友族(Bidayuh)的女人却没有议事的权力。”
当时“马来西亚之梦”有三大目标,基本设施、教育普及和经济发展,“前两项已经达成,但要推行经济计划,非常艰难,乡区的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概念,他们已经习惯了靠天吃饭,自给自足,要推行经济计划,要花很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和村民建立合作关系。”该组织隶属行动党,陈治向不讳言:“‘Langit’的成立其实有私心,要推行经济计划,就会和企业有关联,“马来西亚之梦”有政治背景,无法在这个组织下进行。”(注:当时行动党仍是在野党。)
他接著说:“政治对乡区的人来说,差别在于有水没水,有电没电,前朝政府的时代,有水表的家庭就会投票给执政党,没水源供应的就投反对党,如果你谴责不愿改朝换代的那一群人笨,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们所面对的现实。”他坦言,虽说“马来西亚之梦”和政治没有直接关系,却也和政治脱不了关系,“所以,在推行经济策略这一方面,当时的老板潘俭伟说过,让我们去找别的门路,‘Langit’的成立,他也很支持。”
融入老越乡区 当地人好米款待
2015年圣诞节,Bulan林秀明首先提议不如把老越乡区的稻米带到西马售卖,“我们在老越待了一段挺长的日子,第一次给学校做水供设施就是在那里,即便当时已经在‘马来西亚之梦’2年,去过好几个乡区,但还是觉得惊讶,寄宿学校竟然没有水供。我们在那里待了近3个月,成为当地人的‘家人’,再用干爹干妈给的弄巴旺名字打天下。”他笑指:“通常你在一个村庄弄好了水源供应,周边的村庄也会要求,所以我们在老越区待了要一年,对这个地方非常熟悉。”
弄巴旺族在砂拉越属于人口较小的民族,他们吃著自家种的米,“我们在那里一天吃五餐,每一餐都有米饭,我们觉得其实不必那么多,但他们的想法是‘没什么可以给你,招待不周,你们就多吃米饭吧。’”
陈治向心知这些米不容易种植,都是在高原上弯著腰用手插秧种下的稻,再用镰刀一把一把收割的米。“他们说若吃不完,最终也是拿去喂鸡喂狗,我就在想,我们住在半岛,吃进口米、吃次等米,但这些出产自自己的国家,品质如此上等的米,平日里却没机会享用,心里实在有点不平衡。”
辅以精品包装 成为送礼佳品
他们把约40公斤的米(Beras Adan)装在塑料袋里,用手提的方式带回西马,再透过面子书销售,“40公斤听起来不多,但这是价格相当高的米,1公斤要价25令吉,比市场上一般米贵至少10倍,但所幸亲友支持,很快就卖光了。他们说买来送礼,这倒是我们原先没想过的部分。”
现时Langit的产品以精品、礼品的形式出售,除了网购服务,也能在包括亚航基金会所设立的社企商店Destination:GOOD等指定商店和不定时举办的市集找到,密切合作的农民也从第一年的3位增加到现在的35位。“我们目前还没办法聘请员工,所有的事都靠结合4人的技能来完成,比方说产品初期所使用的麻布袋包装就是由Gituen曾荔玲缝制,她的母亲是裁缝师。”
优质农产品在西马有一定的市场,但陈治向坦言,目前仍在组织更有效率的供应链,“40公斤和400公斤有很大的差距,运输、包装和销售等方式都和以前不再一样,我们有考虑要雇用当地人,也借此为他们创造多一份收入。”在老越,农民也曾经尝试把米运到镇上销售,但光是车程来回就要4小时,车费90令吉,往往下山后,因中介人剥削、供过于求和价格浮动等因素,被迫低价出售好米,“几次来回后,宁可喂鸡,也不要舟车劳顿去‘受骗’。”他续指:“所以年轻一辈想赚钱就离家到城市去。他们不知道其实自家有著很棒的资产,值得他们留下来发展,我们想让他们看见那些可能性。”
游刃城市与田园
精算领域的薪资优渥,但在新加坡工作几年后,陈治向发现大都会的生活似乎只剩下物质上的追求,他说:“我不是很向往物质的人,喜欢旅行、探险和拍照,但我用我的精算专业好好算了这笔账:1天平均上班12小时,周末偶尔需要加班,而我却没有在工作里找到乐趣,1年就期待放一次长假,但就算假期过得很充实,其馀90%的时间都是在用生命换取金钱。再仔细算下去,10年里只有1年是开心的,到我退休还有大概30年,即是只有3年是快乐的。”他陷入迷茫,但也感谢这场青年危机让自己重新审视内在的渴求。
33岁的他说自己喜欢去机场,“那个地方意味著新的探险即将开始。”他想起自己初到乡区时,某天半夜惊醒,“我以为自己盲了,因为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线都没有的那种漆黑。”现在的他不仅仅是深刻体会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身心灵的某个部分似乎也已完整地融入乡区生活,“我喜欢煮食,乡下有著最棒的天然食材,烤面包、做披萨,留学时期见过的酿酒,这些在城市里没时间也没心情做的事,在那里,都可以做。”
话虽如此,城市与乡区的穿梭,他游刃有馀,“在乡区就像乡下人一样生活;在城市就像城市人一样过日子。”改变人生路向,若有遗憾,应该就是手头不再宽裕,旅行的次数因此不再频密,“但我认为,体验人生不一定得拿钱来换,以前向往到外头去看,现在觉得往内也有很多值得停下来注视的东西,而且还是有钱也看不到的,我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