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联邦宪法第八条文阐明,所有人都享有平等待遇,所有人都应享有同样的权利、优待及机会。LGBTQ维权人士张玉珊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不应该因为彼此的差异,而歧视他人。”她期盼有一天,我国社会迎来更开放的风气,“每个人可以自由地结婚,可以选择喜欢的穿著打扮,甚至可以改动身份证上的性别。”
登州两名女同性恋者在大庭广众下被施以鞭刑,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异样(Diversity)创办人之一、LGBTQ(注1)维权人士的张玉珊表示生气,也无法认同,“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第一时间赶到登州了解事件始末,除了发文告抨击当局的做法,张玉珊说关于登州事件,异样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们可以教育大众发生了什么事情,包括探讨整个司法程序有没有问题——事实上这是有问题的,而我们的功能就是揭露问题。”
她说:“两人属合意性行为,不是一个人强奸另一个人,而且两人是成年人,为什么要惩罚她们?当局用‘attempted musahaqah’(企图发生女女性行为)相当奇怪,该如何定义‘企图’呢?如果她们真的发生女女性行为,为什么不告她们‘musahaqah’,而是企图发生女女性行为呢?当中有太多暧昧不清的灰色地带,而法律应该要有清楚的定义。”
为保权益 异样成军
成立于2014年,异样是一个关注国内性别议题的团体,主要以中文为媒介语,目前有二十几位成员。其中一位创办人Jackson拥有法律背景,因而异样以法律角度出发,以“教育、赋权、倡议”为斗争理念,成立的宗旨目的有别于其他LGBTQ团体。
张玉珊和Jackson一开始在吉隆坡月树咖啡馆举办LGBTQ法律讲座会,反应很热烈。她说:“很多LGBTQ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法律权益,而这个权益是法律上原本就有保障的,只是很多人不知道而已。例如在职场上受到歧视,可以通过法律去捍卫自己;又或是同志要如何把遗产留给伴侣,很多人都没有这样的法律醒觉。还有刑事法典377(a)(b),说的就是肛交。很多人担心这条法律是专为同志而设的,其实不然。不管你是不是同志,只要是非自然性行为,就有可能在这条法律下被提控。”
第一场讲座过后,他们意识到,LGBTQ团体对于法律的知识很缺乏,于是决定与月树的老板刘艺婉一同组织了异样,推动更多活动。“当越来越多人认识到异样,我们陆陆续续接到很多人来寻求法律的帮忙。”
她说,异样最常见的法律求助,是勒索。“很多同志被拍下裸照遭人勒索,他们担心报警后同志身份曝光,会受到对付,而选择隐忍或满足勒索者的要求。我们遇到过一对同志在车上做爱,结束后警察来敲车窗,两人因为没有公开出柜,所以非常慌张。他们担心被带往警察局,家人就会知道此事,其实未必。”
“我们会提供他们法律上的资讯、有什么组织可以提供协助、可以怎么做等等,还有让他们了解警察的权利范围,以及法律的正当程序。”
出柜找到前进方向
12岁时,张玉珊发现自己喜欢女性,她坦然接受自己的性取向,没有企图改变自己。不过,她认同情欲是流动的,在16岁时也尝试跟男性交往,探索自己的性向光谱,“当初也没有很抗拒对方,就抱持著试试看的心态交往,可后来发现行不通,我还是比较喜欢女性。”
到了大学,她还没公开出柜,只把这个秘密守在心里,直到离开马来西亚去台湾念研究所,她即刻出柜,“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完全抛开枷锁做自己。”
出柜之后,她开始意识自己可以走得更前面,可以做的事情更多。“台湾对我有很大的启发,我看到社运原来可以这样,更重要的是我学习到丰富的知识。当有人质疑或批判我的时候,我因为拥有知识,所以更有信心去回应他们。”
在台湾读书4年,她大量阅读、参加很多性别平权研讨会,也参与社团和社会运动,从而吸收与累积了相关知识,以及筹办组织与抗争的方法。“如果不是去了台湾,也许我不会走得那么前。”
职场遇流言蜚语
从台湾回来以后,张玉珊一直站在前线,替LGBTQ团体发声、争取基本权益。她之前在大学任教,一张在Bersih集会上举彩虹旗的照片,在学校流传开来,引来了流言蜚语。后来雇用合约期满,她选择自行创业,“我选择不在公司上班,而是自己创业,因为我要站在前线,为LGBTQ团体做更多事。”目前她在怡保一家语言机构上班,“我不会主动跟学生提起我的身份,但我公开发声及接受采访,他们也可能看过我的文章。”
父母命看心理医生
两年前,父母亲在面子书看到张玉珊的贴文后,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质问她是不是女同志,她没有隐瞒遮掩,而是向父母坦承自己的性向,他们无法接受,妈妈还建议她,是不是该看心理医生。
她的父母一度自责,是不是当初送她去女校就读,才让她变成女同志。“一开始我们有很多冲突,由于我不住在家里,所以很多冲突是通过电话。后来大家不主动挑起这个话题就没有冲突,有时候亲戚问起为什么不交男朋友,他们还会替我圆场。”张玉珊说:“我知道一时之间要他们接受很难,要他们马上接受,对他们也不公平。”她知道父母盼望著她好,那么总有谅解的一天,“这是我的人生功课,那就慢慢来。”
知识就是力量
“我相信知识就是力量。”张玉珊说。台湾给她的养分,让她更有勇气和力量,让她回到马来西亚也不感到害怕。“所谓害怕,是会不会被抓。当我知道就算被抓,也有人可以在法律上援助我,就不害怕了。”她说:“之前不敢出柜,主要是担心被歧视,别人会怎么看我,心里有很多的担心。”不论是同志身份,还是高矮肥瘦,社会上的歧视无所不在,“最重要是有力量与勇气去回击。”
她指出,回看历史,我国早存在Mak Yong和Pak Yong文化,这是传统马来戏曲表演,前者是男性反串女性角色,后者则是女性反串男性角色,“以前这个表演可以进入皇宫表演,很显然那个时候大家并不抗拒这样的现象,那为什么现在是抗拒的?”
她的观察是,LGBTQ议题已被当成是政治工具。马来西亚在1980年代推动伊斯兰复兴运动开始,整个社会看待LGBTQ的眼光也趋向保守,这也是为什么以前接受,现在不接受很重要的原因。她说:“一些政客操弄这个议题,以二分法来获取支持率。这个议题经政客的拨弄、媒体大肆的报导,看起来整个社会容不下LGBTQ,但是你会发现其实只有一小撮政治人物或宗教师在反对,民间真正未必是这样子的。”
张玉珊说,现在异样面对的挑战是动员能力,“如果今天我们提一个倡议,有多少人会出来支持我们。”她认为,通过更多的教育和交流,能够解决这个挑战。“我们要教育大家,你可以反对,可以通过什么方法和手段去反对,像台湾同性婚姻释宪案,马来西亚同志们的情绪很高昂,我们就做直播告诉大家,我们也有可能争取同性婚姻,哪一条法律是有保障我们的。”
这也是她和其他成员成立异样的初衷,希望透过教育让LGBTQ群体掌握知识,从而懂得捍卫自己的权益。今年,异样出版《重夺我权:马来西亚法律指南》,并在面子书专页上呼吁大家募捐,希望把这本法律小册子寄到学校辅导处,让大众,特别是青少年了解自身的权益。张玉珊说:“我们做的是把种子散播出去,这也是一种抗衡的方法。”
注1:LGBTQ,分别代表女同性恋(Lesbian)、男同性恋(Gay)、双性恋(Bisexual ) 、跨性别(Transgender)和酷儿(Queer,指其他不被主流价值观认可的性少数)。
注2:槟州秘书拿督斯里法力占指示乔治市艺术节主办方撤下两幅LGBTQ社运人士的肖像,分别是“性别平权”社运分子妮莎阿育及冯启德身挂国旗的照片,引起另10名肖像参展者的不满,拒绝参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