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勇贤总是很努力,或者说很拼命。在舞蹈学院时期,对英语一窍不通,他逼自己一定要学会;到韩国深造,失去可以沟通的语言,他再次从零学起。即便现已被称作大马驻韩舞蹈及编舞家,在相关领域有一定的名声,但他仍旧以一种近乎俯身于地的姿态待人及处事。
2008年获奖学金前往韩国首尔综合艺术大学深造,后加入当地舞团再成立自己的舞团,刘勇贤近年经常回马,举办工作坊也参与演出,光是这两个月就来回多趟,首先是为砂拉越热带雨林世界音乐节编舞,后回到家乡槟城为肢体剧《末日青春》编舞,接著再携手韩国著名舞团Soo d Art & Co的艺术总监郑素东在白沙罗表演艺术中心(DPAC)上演马韩两国的跨文化交流。
4年前在槟城创立优越舞集(Euphoria Penang)现代舞团,强调创新与艺术,头两年由他亲自带领,这几年间逐渐上了轨道,有相当不错的发展。刘勇贤透露:“接下来5年应该还是会大马韩国两地跑,但我有计划慢慢地把重心移回来。”他希望能在大马推行和带动更多事,而不仅仅是回国演出。参与平昌冬奥会的开幕表演,认识了郑素东,他说:“他很有趣,或者说很‘很不正常’,我想把这些人带到大马来,同时希望把大马的表演带到韩国,实行两地交流。”
刘勇贤全然没有艺术家的架子,很大原因来自他一直对这一路上所受的恩惠感激于心,他总是强调,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那些人那些机会,肯定不会有今天的自己,“若有学生告诉我想深造但经济能力不许可,我都很乐意为他们提供资讯,协助他们申请奖学金,我现在认识很多来自不同国家的相关人士,我可以当那座桥。”
他的人生可谓反转再反转,校园学术表现不佳,但表演艺术细胞明显,中三时被本地著名戏剧导师珍妮特碧莱(Janet Pillai)相中,担任戏剧《红金鞋》男主角,也因此加入戏剧社。中学毕业时,刚好是手机产业蓬勃发展的时期,他说:“我打算去卖手机。”为什么是卖手机?“好赚啊!那时候很多人都去当手机销售员。”话虽如此,他对表演活动仍然相当痴迷,“还记得考完大马教育文凭(SPM)的那个下午,我就跑去迪士尼冰上巡演(Disney On Ice)的后台当工作人员。”
后来,刘勇贤接纳启蒙导师珍妮特的建议,到大马国家文化艺术学院(ASWARA)升学,因该学院的舞蹈系享富盛名,决定放弃戏剧,选修舞蹈,由此开始成为一名舞蹈家的历程。第二个反转没多久就到来,他在该院每年一度的舞蹈嘉年华上表现杰出,获得当时韩国首尔综合艺术大学校长的赏识,学院毕业后以全额奖学金赴韩深造,取得学士学位,接著也考获舞蹈硕士学位。
这段求学路对他来说并不容易,“我从槟城来吉隆坡念ASWARA时,不会英语也不会马来语,为了跟上进度,只能逼自己学起来。”近年的他则是因为钻研现代舞和芭蕾舞,对人类的骨骼与身体结构产生兴趣,“慢慢地对医学也感兴趣,为了了解物理治疗和加深中医和西医知识,拼命学英文。”他笑称:“中学时期你要我学生物、物理,是绝不可能的事!但现在能和医生谈上话。”
想当年初到韩国,所有已精通的语言都派不上用场,他又逼著自己学,“我给自己订一个目标,一年内一定要学会,刚好从宿舍到学校搭火车要一个小时半,我每天用来回的时间死背硬记,背起来了就一直开口和人说话,一开始只能用有限的句子,背著说著,慢慢地就掌握了韩语。”
“滚回你的国家去”化作激励
韩国有浓厚的艺术氛围,政府和民间对艺术的推动有目共睹,但刘勇贤作为一个外来者,是否也能获得平等的机会与待遇?针对这一点,他答得恳切:“这个国家的发展能在10年间起飞,很大原因来自他们看重表现。这一点很值得学习,就算你的先天条件非常好,他们更在意的是你的态度、你是否足够努力。”
他也特别提到,在当地搞艺术是主流,在政策上,若在国际比赛拿到奖牌,有机会免除兵役,无形中鼓励了艺术发展。“我们的教育体系有太多门槛,拖慢了时机,以芭蕾来说,好的舞者16岁就进舞团,争取成为首席,国外的舞者很早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同一时间的我们,被困在初级教育文凭、大马高级教育文凭等各种各样的考试里。”
刘勇贤念大学时,年纪比同学大,“而且我没有芭蕾的基础,每一堂课我都录起来,回去无数次练习,我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努力。”想在国外闯出一片天,一路上打击很多,但他从没真正萌生过放弃的念头,“有个很出名的韩国编舞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很严厉的话,他说:‘滚回你的国家去,这里是我的地方。’我把它理解为他认为我可以做得更好,他不是有意伤害我,而是想要激发我。”几年后,他和这位编舞家同台演出。
他总是不经意地强调自己是甘榜男孩(Kampung Boy),来自不值一提的小地方,也因为这样,既然拥有了难得的幸运,就更该付出加倍的努力,在这个过程中,给了许多包容和理解的母亲是他一说起便红了眼眶的挂念,“我母亲2012年过世时,我在韩国,为了赚生活费在咖啡馆打工,还记得那天做到午夜12点。”那是一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接获死讯后,他直接收拾行李跑到机场,“我去韩国4年间只回过家一次,机票还是朋友帮忙买的,面对突发事件,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连上网订机票都不会,那时候真的很多东西不懂。”
走艺术这条路,母亲给他百分百的支持,“她患糖尿病要截肢时,我回来刚好有个演出,她躺在医院还一直叫我去表演,其实我知道她内心很害怕,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神里有‘求救’的意图。”他演出回来后,见到的母亲已经少了一条腿,“她说想吃鱼,当时的我没什么钱,只能给她买一条煎鱼,她很开心,我还记得那条鱼是黄色的,煎得有点太干。”回韩国后,他告诉自己,必须更加努力,“我洗盘子、洗厕所,什么都做,想要赚多一点钱。”
后来的刘勇贤,除了在韩国成立自己的舞团“Pexstret Dance Theater”,也在约3年前发展首饰配件品牌“P.D.T”,其中包括和英国品牌亚历山大麦昆(Alexander McQueen)合作的商品。直率的他笑言:“我不觉得我母亲会看到啦,毕竟她已经走了,我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事情做到最好。”
“我会继续努力”共同督促完成梦想
在韩国念硕士期间,刘勇贤除了考上当地舞团,也到现代汽车(Hyundai)、优衣库(Uniqlo)、韩国高铁(KTX)等大企业指导首席执行员和员工们透过舞蹈提高工作效率和营业额,他指:“舞蹈还能协助百货商场让人潮流动。除了企业,我们也在社区里做,尤其让办公室人群前来舒展,透过舞蹈充电。”他解释:“他们不是无意义地参与,不是单纯消耗,放松的同时也在生产,要如何无负担却有收获,方式很重要。”这套模式在韩国非常受落,学生们甚至会自行租用好场所,再打电话请刘勇贤到现场带动。
来自小贩家庭,刘勇贤7岁起就懂得赚钱,小学时期上课日总是刻意早起,沿途买下各种美味早餐再到学校卖给老师和同学,公然和食堂抢生意,“我也卖过当年很红的国旗胶擦,在外面找到比贩卖部便宜的批发价,薄利多销卖给同学们。”曾是为了生计绞尽脑汁、疲于奔命的男孩,如今站在国际舞台上,他从来不敢忘记自己的出身,“上一代的人栽培了我们,我们就该接下担子,培养下一批人,如此圈子才能越变越大,环境才会越来越好。”他强调:“担心被抢饭碗的想法是自私和不正确的。”
成立舞团、创立首饰品牌,回国演出和在本地建立团队,他也不过33岁,许多目标已然实现,“还有一个,仍在努力中。我母亲煮的东西很好吃,尤其是炒面和咖喱鸡饭,我想开一家店,重现她的手艺,作为对她的纪念。”我答应他,一定会把这个目标写进报导里,作为一个提醒,督促他把念头化为现实,一定要实现。截稿前一天,他传来短讯,感谢把他的人生故事给记录下来,文末附上一句“我会继续努力,绝不会忘记要给妈妈开餐厅的梦想。”这个年轻舞蹈家,把诚恳毫无保留地用在所有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