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我和朋友去观赏由剧作家Alfian Sa'at创作、Jo Kukathas执导的舞台剧《创伤》(Parah)。这部舞台剧是以2011年教育部采用《连环扣》(Interlok)作为中五文学课本事件为故事蓝本。在《创伤》中,Melur、Hafiz、Mahesh和Kahoe是好朋友,他们都是准备SPM考试的学生。
某一天,Melur发现她母亲的《连环扣》不见了两页,其他三人都推说不是他们做的好事。Melur知道当中必定有一人撕掉她母亲的书。她在调查真相的过程中,发现被撕下的书页中有个“贱民”(pariah)字眼,那是英殖民时期人们对底下阶层的印裔劳工的歧视性称呼。“Pariah”的出现意外触动马来孤儿Hafiz、印裔但不谙其传统语言的Mahesh、很会打羽球的华人Kahoe和乖巧的马来女生Melur,对不同族群的历史和文化的疑惑,也启发他们思考自身族群的集体记忆和身份认同。
教育部将Abdullah Hussain1971年的作品《连环扣》列为高中文学课本,引起民间社会的反对,因为该书强调“马来人主权”,视华人与印度人为外来族群,并且对不同族群有某些程度上的贬义或刻板印象。在《创伤》舞台剧里,导演重现各族对他者的误解、羡慕或不满等复杂的情绪纠葛,像是Hafiz认为华人垄断羽球运动;Kahoe回中国探亲却觉得无情感连接,伤心马来人叫华人回去中国,对他而言大马就是他的家乡;家里讲英文的Mahesh加入印裔同学争取印裔权利的行列,因为他觉得自己“被期待”和同肤色的人一起斗争。
Kahoe和Mahesh觉得《连环扣》说的不是他们族群的历史,历史需要重新书写,但Hafiz和Melur觉得国家历史应该是整体,分离的历史不能团结人民。到底我们应该如何呈现历史?这是个引人深思的问题,因为涉及社会不同阶层的权力斗争。国家(权力者)往往借由正统(官方)的历史陈述一个“真实”事件,引导和框架人们对某事件的认识和是非判断,然而正统历史是权力垄断者的得意之作,借由历史否决不同于自身观点,与其有利益冲突的另一方。
如果读者无法细察字行间隐藏的偏见、傲慢和权欲的私心,可能会不自觉陷入片段的叙述里,失去了解整体历史,特别是底层社会与失败者的真实生活,例如对国家独立有贡献但被描绘成破坏者的马共;或是在戒严期间失去自由甚至生命的新村居民,在官方历史上成为被保护和获得更好居住环境的人。随著近年来学术界开始关注底层社会的历史研究,越来越多非主流历史逐渐揭露于人前,这是让人感到安慰的事。
《创伤》是一部精彩的舞台剧,导演带出大马族群渴望团结但对彼此隐晦误解的传统语言、文化、价值观和利益冲突,加上演员在台上的表演张力,让人不禁思考自身和对他族的认识和暗藏心底对国家未来族群关系的期待。在505大选后,各族聚集的黑色集会上,我仿佛看到《创伤》的舞台延续到了街头,人民正在逐步击破权力者建构的历史围篱,走向全民书写族群历史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