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你的世界变成一片黑暗,你会怎么办?社会企业“黑暗中对话”为视障人士提供就业机会,同时让硕士生与国际学校学生体验黑暗中学习,让大家站在同一个高度看世界。
还记得那一天,拿起手杖,带上眼罩,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由她带领我从位于雪州双威大学11楼的“黑暗中对话”(Dialogue In The Dark)办公室,走到快捷巴士(BRT)双威站。这段路的距离不长,却耗了将近一个小时。一路上,我们走错了几个出入口,但她淡定地告诉我,“摸著摸著,就能找到你要去的方向。”
陈芳玉(Michelle)并不是天生失明,她在升上中学时,开始面对眼疾问题。8年内动了27次手术却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她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那天,她一个人在家,在起床后想要到厨房倒杯水,却撞到东西跌倒在地。她慢慢地在地上摸索,发现自己撞到的原来是一张桌子,然后恍然大悟,“原来,我盲了。”她在国外工作时失去视力,3年后回国,第一份工作便是“盲人按摩”。
福利、工资方面受欺负
“我其实不知道回来后可以做什么,想到按摩至少也是一门手艺,所以就做了。”按摩是她回到大马的第一份工作,除了工时较长、工作内容稍微劳累以外,还得提防顾客的欺负。依照她当时工作的计费方式,按摩一小时收费40令吉。然而,有些人仗著自己是熟客,会要求他们多按15至30分钟的“免费按摩”,甚至趁付钱时给少一点。她表示,同事曾遇过40令吉的收费,最终只收到3张10令吉与一张1令吉。“这种种情况,让我们觉得自己所有努力与付出都是白费的。”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视障人士其实遭受了许多不平等对待。
离开“盲人按摩”这份工作后,她曾到国际企业当接线员。虽然待遇不差,但员工福利却与其他员工不一样。“我并不能享有病假、员工保险等福利。”她透露,视障人士遭遇不平已非新鲜事,“我有视障朋友是一名大专生,但大专毕业又如何,他的文凭与部门其他同事一样,却无法获得相等的薪金。”她透露,这样的情况在国内比比皆是,视障人士的薪金不高,平均只有1200令吉。
情况维持到她加入“黑暗中对话”当导览员,“我觉得这里才是最适合我的。”从小到大,她的第一志愿便是当教师,对她来说,现在当导览员算是实现了梦想。“尤其,在民众进行完黑暗中体验之后告诉我,‘Michelle,我知道以后要怎么与视障人士沟通了。’”
学生摸黑学习 获专注力及同理心
马来西亚黑暗中对话在去年年中搬到雪州双威大学楼,并在今年起,与双威大学及双威国际学校合作,推行黑暗中学习。大学与黑暗中对话的合作将分为两种,即教育与社会企业。在教育方面,双威大学会将黑暗中对话的创意教学融入课程内,让学生有更佳的学习机会与体验。双威大学正尝试把维多利亚大学(Victoria University)的硕士学生带到黑暗中上课,并在两三个小时中与硕士生讨论与企业良心相关的课题,从而引导学生进行深度思考。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学生们能有机会体验并学习用身体及其他感官,来进行沟通与学习。”双威学院社会企业暨会计、银行及金融学术总监胡英华副教授认为,摒弃平日依赖的视觉后,学生们能更投入及沉浸于自我反思的课程里。“这样的学习模式,能更有效地达到课程所预定的学习成果。”在社会企业方面,大学将会持续支持黑暗中对话往后的扩展,并为视障人士提供在职训练及就业机会。
上学期,国际学校的学生在体验过“黑暗中体验”与“黑暗中料理”后,对这样的学习方式显得热衷。拥有这类学习经验后,他们对视障人士多了份同理心,也懂得珍惜目前所拥有的能力与感官,并加以运用。在国际学校方面,双威学院仍在努力将黑暗中对话的特殊教学经验融入课程中。
“盲文也是一种语言。”陈锦辉表示,让学生在黑暗中学习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他们了解或同情视障人士的生活,更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视障人士其实可以办到许多事情。胡英华副教授则认为,这样的学习方式除了能让学生更了解视障人士之外,还是一种更有效且集中的学习方式,通过这点能帮助提升学生的领导能力、沟通技巧及商业管理模式。
导览、文书统统没问题
“我希望可以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工作环境给视障人士。”马来西亚黑暗中对话负责人陈锦辉表示,许多民众对视障人士就业的刻板印象便是盲人按摩或接线员。而他不希望这成为盲人“唯二”出路,“我期望给他们创造与外界接触的机会。”
这个源于德国的全球性社会企业在2013年引入大马,大部分工作人员是视障人士。陈锦辉透露,许多视障人士会下意识觉得自卑,而选择封闭自己。“…我们虽然是残障人士,但我们不该悲天悯人,等待他人的帮助。”他笑言,自己也曾经历自暴自弃的过程,但最终还是走了出来,与社会重新接轨。“他们与更多视障人士一起工作,成功扩展了生活圈子。”与普通人一样上下班,与外界接触,黑暗中对话的工作人员都做到了。
“他们或是半视障或全盲。”陈锦辉指出,视障人士被分为3种,即B1全盲、B2严重弱视及B3轻微弱视。他们的工作或是导览,或进行文书工作,但每个人都可以独立完成自己的任务。
采访当天恰好遇上午休时间,工作人员一窝蜂地涌入办公室内,开始吃饭或继续未完成的工作。离我不远的办公桌上,一个男生带著耳机,一边对著电脑打起字来。通过盲人电脑系统,电脑显示的文字可透过语音合成系统(text to speech engine)转换成语音,帮助视障人士顺利完成工作。“这样的方式或许有些慢,至少我们还能工作。”
另外,由于有些视障工作人员只是轻微弱视,因此在进行黑暗中对话导览前,还是需要进行训练。“他们还能看见一点,进到里面(黑暗体验)后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会感到惊慌。”
后记:往那里走!那里是哪里?
跟随陈芳玉到快捷巴士系统的那段路,我们一直一直走错。从校内乘搭电梯、寻找通向快捷巴士系统的行人天桥,到走向快捷巴士系统的那段路,我们前前后后走错了五六个出口。由于左边的行人道会摆放垃圾桶,因此我们选择靠右行走,却因此撞上几名女生,甚至被要求让开。
最离谱的一次是,我们错过快捷巴士系统站的入口,走到莫纳什大学(monash university)。当下,摄记开口提醒走错入口了,但我还是在转身离开之际,撞到了站在一旁的驻校警察。撞到人的那一刹那,我下意识开口道歉,但那名警察并无任何反应,反倒是陈芳玉带著我走开了。后来我们回头问那名警察,去快捷巴士站的路该怎么走,他只回答“往那里走!往那里走!”
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这些指示有什么意义?结束盲走后,我在心中不断地思考,对待残障人士,我们为何不能宽容一些?而我们的教育,最终教会我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