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中学生来到无语良师中心,了解大体(遗体)捐赠者背后的故事,并采访无语良师计划的各个灵魂人物,解开生命的另类意义。
早前,《中学生》月刊举办了一场以生死教育为题的中学生Sunny采访营,让学生接触生命教育,从而更了解及尊重生命。Sunny采访营与“无语良师”计划合作,带领青少年以另类角度接触大体捐赠,明白大体捐赠背后的故事。
“无语良师”,顾名思义,就是不会说话的老师。人“走”后,留下的大体(即遗体)可以捐赠出来,作医学教育与研究,成为医生与医学生的“老师”。
当签署大体捐赠意愿书后,无语良师工作人员会在收到捐赠者的死亡通知时,上门领走“老师”,为下一次的工作坊做准备。任何人都可参与无语良师计划,惟无法接受自杀、车祸、溺毙等身体遭到重大损伤的大体。
“我觉得他们真的很伟大。”首次接触无语良师计划,15岁的营员黄欣缘非常感动。她认为将大体捐赠出来,是一个非常勇敢、看破生死的举动,“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死后被人在身上动刀的。”
黄欣缘在整个采访过程中,都处于激动的状态,“我在做采访的时候,内心的感觉非常澎湃,我希望能透过我的文字让更多人知道、认识无语良师。”
由于活动以分组采访进行,黄欣缘所在组别的采访对象是无语良师的推动人陈庆华教授,及孝恩辅导与咨商协谈员巫晓嫣。她笑说自己在访谈中发现,“陈教授是一个容易感触的好人。”
陈庆华教授在回流大马后,办了几个工作坊都不知道“老师”的姓名。“我们并不知道这些无人认领的大体老师是不是同意让我们使用他们的大体,这样其实非常不尊重他们。”有鉴于此,陈庆华希望可以使用同意大体捐赠的“老师”,进而萌生引入大体捐赠的念头。
器官捐赠较易被接受
大体捐赠对17岁的陈思璇来说,并没有所谓的伟大与否,“人往生之后,一切都是浮云。”往后想往医学道路发展的她,客观地分析出人往生后便失去知觉,因此在其身上动刀也不会感觉到疼痛。
无语良师给陈思璇带来的,是基于实习医生对大体老师的感悟。“我会开始想,要是我以后当了实习医生,就可能会遇到大体老师。”她表示,自己不会畏惧大体老师,也不会忌讳他们,只会抱有学生对老师的尊重。话虽如此,比起大体捐赠,现阶段的她较能接受器官捐赠。“或许能这么说,现在的我还年轻,虽然我也有可能随时就‘走’,但这个年纪的器官是非常适合做器官移植的。”她也表示,自己暂且无法接受在往生之后,一群陌生人在自己的身上“为所欲为”,“对于这点,我暂时还是有所保留。”
摄氏零下30度的等待
在采访营结束后,黄欣缘与家人分享自己这几天认识的“无语良师”。不想,黄欣缘的母亲听了她的分享,便表示自己非常感兴趣,或许会签署大体捐赠意愿书。“我有点惊讶,也有点难以接受,但我明白妈妈这样的决定是好的,我想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和接受。”她表示自己只是心疼母亲,虽然知道人逝世后便没有知觉,但心理上还是舍不得母亲被其他人“割”。
陈庆华也在无语良师计划里遇见不少这样的情况。在往生之后,签署无语良师的“老师”都会被冷藏到摄氏零下30度的冰库里,等待下一个医学工作坊。“有者等了半年、有者等了一年,也有只等了两个星期的。”陈庆华表示,早期参与的人数并不多,因此工作坊也不常办,所以不能及早入殓。
曾有一个患上乳癌的“老师”,在往生之前签署了无语良师的捐赠意愿书,但夫家并不同意。然,在她回家休养后,病情恶化,请来陈庆华上门为她做一些简单治疗。治疗期间,丈夫看见妻子对大体捐赠的执著与心愿,为了完成妻子的心愿,他向陈庆华提出了一个条件。“我可以回去说服我的爸爸、妈妈,但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的妻子必须在两个星期内入殓。”
“老师”逝世之时,适逢无语良师计划的推介礼。为了遵守自己的承诺,陈庆华便在推介礼之后的两个星期内完成第一个医学工作坊。“你确定吗?”无语良师计划行政主任谢添荣在听到陈庆华决定这么做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惊讶。虽然时间仓促,但工作坊最终顺利完成,不负陈庆华对家属的承诺。
扩大受益团体
相比起初设立时只开放于马大医学系学生,从第二届的工作坊开始,无语良师计划已经陆续开放予其他医学系,如泰莱大学、英迪大学及拉曼大学的医学系学生参与。陈庆华表示,大体老师将自己的身体捐赠出来,并没有指定只能由特定团体受惠,因此他希望所有医学系的学生都能获得学习的机会。
从2012年开跑至今,无语良师已经进入第四个年头,但社会大众对这个计划的接受程度仍然不高。“大众的反应也不够好,我们希望可以有更多人能接受与参与。目前为止,无语良师计划收到734份捐赠意愿书,其中有42位老师已经顺利帮助医生与医学生完成工作坊。他希望未来还能有更多年轻人能接触与知晓这个计划。
这个奉献不普通
“让青少年接触无语良师计划是一件好事,他们较为容易接受这样的概念。”陈庆华认为青少年的思想与成人不一样,较为开放、单纯,也较容易接受大体捐赠的举动。“他们不会想太多繁杂的东西,而是想著这是一件好事。”他回忆,某次完成无语良师的工作坊后,他送老师出海做海葬,老师的侄女虽然只有18岁,却义不容辞地说要签署捐赠意愿书。他还记得,当时她说“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我一定要做!”她也在现场号召了一些家属一起签下同意书,让陈庆华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希望《写个生命的情书》采访营能让中学生对大体捐赠有所了解,并且藉以他们纯真的眼睛去听、看、写这些老师的故事,为老师们写下美丽且精彩的故事。“他们虽然很普通,但他们的奉献一点都不普通。”
死后也要当老师
无语良师计划中除了医学工作坊,也设有一些进行流程,让学生了解“老师”的历程。“我们需要做家访、与老师的家人吃晚餐、将家访资料呈堂等等。”马来亚大学医学系五年级生郭咏霖认为,这些会让学生更懂得尊重生命。“虽然我不认识她(老师),但从她家人口中知道她的点点滴滴,感觉就好像是认识了她一样。”这样熟悉且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在工作坊开始的时候,下不了刀。
“我不是害怕,只是在家访之后我好像稍微认识她了,有点不好意思下手。”在一切程序之后,“老师”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个陌生人。虽然老师已经不会流血了,他还是会谨慎小心。“如果我们对老师的背景不了解,那么她只是一具尸体,但我们已经‘认识’了。”
为期4天的工作坊在每次开始之前,都会有关于大体老师们的资料呈现。陈庆华说,“我们做这些不仅是为了呈现给家属,也给参与这个工作坊的医生、教授等了解老师的背景。”这些资料都有帮助医生与学生们了解老师的生平事迹,甚至传达临终前的一些心愿。“就好像我们的‘老师’,生前就是一名老师,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往生后也可以当老师。”
让准医生学会医心
“医学课堂上能学到的,只有理论与实践,却从来没有人教会他们做医生的‘准则’。”陈庆华认为医生,不仅医人,也医心,“有些医生只懂得医病,却欠缺同理心。”他认为医生在判断病状、给予病人合适的治疗意见时,需要以病人的角度来设想,拥有同理心,才能安抚慌乱的病人。
“我希望借此培养医生对病人的关怀、细心、同理心等等。虽然,这并不存在于医学系教学范围内”陈庆华感叹,纵然无语良师计划获得各方面的支持,却仍有另一把反对的声音。“有些人认为,当大体捐赠出来之后,医学生只要在他们身上学习就好,没必要搞这些‘多馀’的程序。”反对的一群觉得家访、以宗教仪式启灵、入殓等都是繁杂的手续,非常耗时,但陈教授则认为这是对大体老师的一种尊重。虽然反对声浪依旧存在,但家属与捐赠者对无语良师计划的理解与支持,让陈庆华坚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