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人类就注定要面对死亡。“死亡”不该是禁忌的话语,也并非诅咒的代名词;唯有认真地面对死亡,才能让有限的生命谱出最绚烂的篇章。
死亡咖啡馆(Death Cafe)是一种在开放场合谈论死亡的聚会活动。聚会者可以一边享用茶点,一边提出对死亡的观念、态度、规划等课题,希望借由讨论的方式来降低人们对死亡的恐惧。
2004年,瑞士社会学家与人类学家伯纳德克瑞塔兹(Bernard Crettaz)提出了这个概念。Jon Underwood阅读了相关的报导后,在2010年发起了这项活动,邀请亲友共同探讨死亡课题。死亡咖啡馆就此诞生,传遍世界各地。
早前,死亡咖啡馆配合富贵集团举办的生命经理师研习会,来到了大马。来自台湾的死亡咖啡馆主持人郭慧娟在现场为参与者解释。过程中,郭慧娟抛出了不少问题让参与者思考,并以影片相辅,达到引导作用。在活动结束之前,她让所有参与者对死亡课题进行讨论,说出自己对死亡的看法。
郭慧娟本是记者,在报馆私营化后,由于理念不同,让她决定结束13年的记者生涯。在友人的介绍下,她到一些非营利组织帮忙,开始接触与生死有关的课题,辗转成为生死学专家。
成立殡葬资讯网
“一般人认为死了之后,只要把丧礼办好就好,但在生死的课题来说,大家的观念都不同,因此坦诚相对是最好的办法。”郭慧娟认为死亡牵连甚广,无论在事前事后,家属的悲伤、逝者的心愿等都必须得到完整的照料,才能使双方毫无遗憾。然而,亚洲人对死亡课题相当忌讳,面对死亡对大多数人来说也相对地困难。
“我们在2011年便知道这个活动(死亡咖啡馆),但我们觉得台湾人还没能接受谈这种课题,因此我们延迟了。”5年前,郭慧娟成立了“台湾殡葬资讯网”,对世界各国的殡葬资讯有了更广泛的接触,也因此得知死亡咖啡馆。碍于亚洲人对死亡的忌讳心态,她一再延迟死亡咖啡馆,直到2014年10月才在台湾举办第一场死亡咖啡馆活动。
“当时我很担心没人出席,也担心没人愿意分享。”然而,出席者的人数与反应都出乎郭慧娟的意料。至今,她已经在台湾办了30馀场。过去几个月来,郭慧娟以各个不同的方式主办死亡咖啡馆,与不同群组的参与者,从各个层面探讨死亡课题。
“死亡有很多面向,就看场合和参与的群众,譬如去学校就与老师谈儿童死亡,协助老师面对,教导老师协助家长;也有以宠物为主题,谈怎么面对宠物死亡的悲伤。”同样的死亡咖啡馆,同样的死亡课题,因为参与的群组不同,而有了不一样的答案。
连贯死亡课题
台湾有许多关于临终、悲伤辅导的课程与书籍,但郭慧娟最想做的便是引导民众去突破一些被视为“禁忌”的课题。近几年郭慧娟深入地去了解悲伤,她认为死亡有多面向,而台湾的殡葬业往往只专注在其中一个死亡课题,或是悲伤,或是临终。郭慧娟希望可以将所有的死亡课题都连贯起来,在面对死亡时,不仅将殡葬做好,也帮助家属脱离死亡的枷锁,正向面对死亡。
“死亡并不像呼吸这么简单,而是有一连串的后果。业者若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便只能站在这个当下,在这个格子里去思考,但有悲伤、临终以及死亡的知识就能看到全部,看到家属的问题,从而协助。”
走出丧父之痛
郭慧娟认为,唯有经历过丧亲的痛,才能理解家属的感受。在接触殡葬知识后,她的父亲逝世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并不是一下子就达到现在这个阶段,我也是慢慢地学习,慢慢地去面对,才能走过来。”
郭慧娟由父亲临终、死亡到悲伤仔细地去想一遍,把所碰见的问题都写起来。父亲临终时要求不急救、不插管,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冲击。于是她写了一篇《该不该插管》的文章;父亲丧礼期间,弟弟询问爸爸的灵魂会在哪里,她又写了一篇《灵魂在哪里》的文章,透过这样的方式,抒发悲伤的情绪。
“许多人看到我的文章,以为我没有放下,因为爸爸下葬的那天,我一直哭,一直哭,哭了6个小时。”走出悲伤的她发现,悲伤的当下就让当事人发泄就好,“有人来电问候我,但其实当下我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就好。”
每当举办死亡咖啡馆时,郭慧娟总是会让参与者尽情地哭,“我并非无感,只是需要让他(参与者)发泄,只要让他轻松地哭出来就没事了。”她坦言,在自己还未走出伤痛时,也曾不断地发同一个梦。“这么梦就一直卡在同一个位置,就是我和爸爸有价值观冲突的位置。”
郭慧娟选择勇敢面对,站在自己与父亲的立场上去思考,并为自己的过道歉。“我会在心里跟爸爸说对不起,在心里处理。”由于能坦然地面对,也成功走出悲伤,因此她认为,自己能深入地关怀他人,设身处地地为家属设想。
别说不吉利
“传统的殡葬礼俗中有许多不符合人性的地方,这些都需要被关注,需要改革。”郭慧娟办死亡教育最终的目的,就是鼓励民众对自己的丧礼有想法。她举例,传统是丧礼中,女儿必须在出殡之前,以爬行方式绕棺木3圈。这项礼俗令她产生疑惑,“我的观念或许会较为先进一点,也算是一种‘革命性’的思维。”
许多殡葬业者认为郭慧娟在死亡咖啡馆中的提问都与他们的认知大不相同,“他们(业者)比较务实,他们想知道的是,该怎么做才能赚钱,但我希望他们去思考这些服务会不会造成其他人的悲伤。”
相比起殡葬业者的保守,死亡咖啡馆的参与者则显得开放多了。他们会质疑一些传统的做法,也开始思考自己与家人不同的宗教在丧礼时应该做的规划与安排。
“我还记得,第一场死亡咖啡馆的参与者大多是老人,他们提出的看法让我非常惊讶,原来他们对死亡有著许多想法,只是子孙都忌讳谈及这个‘不吉利’的话题而作罢。”
为死亡课题解锁
虽然参与者踊跃发问,但在举办过多场死亡咖啡馆后,郭慧娟发现许多参与者希望得到确切的答案。“死亡咖啡馆较为倾向分享会的形式,因此答案也只能是引导式。”
郭慧娟一般只会提供几个方向让他们去思考,而不是直接给予答案。“大家都好像习惯要有一个老师,一个清晰的答案。”然而,郭慧娟认为,就算给了,那也是她自己的答案,并不是当事人的答案,或许不适合当事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没有所谓的对错,也没有所谓的标准答案,死亡咖啡馆只能抛出问题,引导民众思考,最终需要做的便是聆听。“相对于说教,我更期望聆听他们的心声。”
“部分民众的丧亲之痛业已囤积在心底多年,却没能抒发。来到死亡咖啡馆,不过像是启动车子般,开始去面对,愿意去思考。”郭慧娟强调,来到死亡咖啡馆只是开启民众去面对死亡的钥匙,并不是脱离死亡带来的悲伤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