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兰莪新古毛新村入口处,仍保留“乌雪新古毛乡村”的村名碑。官方地名乃黑皮酸之意。

白色恐怖,红色紧张,英殖民紧急状态时期(1948-1960),是马来亚华民的一道历史伤痕。为了防堵马来亚共产党(马共),英殖民硬把50万乡区华民强迁至围建的480个新村(现剩450个)。在英殖民的口里、文书里说的都是漂亮话,宣称新村是防止马共攻击的“保护区”,甚至还有人形容新村是“山芭里的小天堂”,殊不知比较独立的国际媒体直呼新村犹如“集中营”!

紧急状态之初,有些兵荒马乱,英殖民未加细想,把这批华民移殖区简单称为Settlements或Resettlements,后来把移殖区改称New Settlements(新移殖区),许是这些字眼仍含有迫迁的味道,再后来始拍板为New Villages,即新村。后来的后来,官方的新村称谓,有时亦作Chinese new villages或Kampung Baru China,即华人新村。

霹雳华都牙也(Batu Gajah)的德沙曾吉新村(Desa Changkat),1951年建村时叫Indian Settlement(印民移殖区),保留了英殖民撤迁华民最初所用的Settlement字眼,至今仍有告示牌新旧地名共用,最初的中文村名则为“印度村”或“印人徙殖村”。15年前Indian Settlement改称Desa Changkat,德沙曾吉华民又简称之“曾吉”,显是Changkat的粤语对音。据知,德沙曾吉新村现有300多家村屋,仍以印裔村民居多占60%,馀者为华民与马来村民。

新村之称通用之前,中文称谓各有表述,比方笔者老家的沙登新村,1951年建村时叫Serdang Bharu,中文报一时意译成“新沙登”,一时又音译成“沙登峇鲁”。如今新村中文名称保持“峇鲁”的极少,如马六甲的马接峇鲁(Machap Baru),柔佛的金马士峇鲁(Gemas Bahru)及居本峇鲁(Kebun Baru)等,但在地名前保留“新”者仍有不少,如笔者曾经叩访的霹雳数个新村:新沙叻(Salak Baru)、新甲板(Papan Baru)、新寿活(马来文前称Sauk Baharu)等。

霹雳新甲板新村,实为重组村却让人误解为“新新村”。
霹雳新甲板新村,实为重组村却让人误解为“新新村”。

有趣的是,本来“新”在这里已代表著新村,新甲板牌坊马来文为Kampung Papan Baru,中文则为 “新甲板新村”,意即甲板“新新村”?原来,甲板还有一个甲板新村或旧甲板新村,而新甲板实乃1974年辟建的重组村。至于新沙叻,牌坊仅列明Salak Baru与“新沙叻”,新寿活牌坊马来文Kampung Baru Sauk,中文也仅列明“新寿活”。中文媒体,有者依然称之新沙叻新村与新寿活新村,其实唤之新沙叻村与新寿活村即可,如此即已代表沙叻新村或寿活新村。

奇怪的是,有些官老爷不知何故对“新村”或Kampung Baru过敏,反正一心想把“新村”及Kampung Baru换个名称就是。1970年代中,雪兰莪州政府先把八打灵县的五个新村易名,沙登新村变成史里肯邦安(Seri Kembangan)、双溪威新村改作斯里实地亚(Seri Setia)、梳邦新村成了斯里梳邦(Seri Subang)、白沙罗新村则为斯里白沙罗(Seri Damansara)、双溪毛糯新村亦成斯里双溪毛糯(Seri Sungai Buloh)。

笔者犹记得后来上中学时,一名印裔老师突然杀出一句,好端端的沙登为啥易名,史里肯邦安究竟有何含义?一名同学小声回应,Seri 意为“邦”,Kembangan意为“发展”,两字合起来即“发展之邦”。话虽如此,老村民仍然不能释怀,沙登新村古腰河边的“我爱沙登”座标,便完全没有史里肯邦安的字眼,此外双溪威新村的牌坊,马来文与中文亦沿用旧名。

然而换名行动持续,雪邦县龙溪新村改作斯里龙溪(Seri Dengkil)、双溪比力新村变成斯里双溪比力(Seri Sungai Pelek),新的村名也不局限“斯里”一字,雪邦新村则为雪邦再也(Sepang Jaya)。瓜拉冷岳县,仁嘉隆新村变成双溪嘉隆(Sungai Jarum)、丹绒士拔新村也易名丹绒士拔英达(Tanjung Sepat Indah)。乌鲁冷岳县,士毛月新村亦改斯里士毛月(Seri Semenyih)。

1990年代乌鲁雪兰莪县更是一口气更换所有新村名称,吉磷新村改作Air Panas(热水湖)、新古毛新村换成Asam Kumbang(一种酸果,客家人称之黑皮酸)、峇东加里新村易名Bukit Chandang、双文丹新村改称Damai、叻思新村成了Chuang、龙邦新村换名Sejantung、乌鲁音峇鲁新村唤作Gurney(葛尼村)、乌鲁音南马新村则成Stesyen Hulu Yam Lama(乌鲁音南马火车站)。新村名有者拗口,索性不取中文名,而保留原来的中文村名,仅以“乡村”取代“新村”,至今这些新村入口处,如新古毛仍保留“乌雪新古毛乡村”、叻思亦保留“乌雪叻思乡村”之村名碑。

Asam Kumbang也有马来人唤作洛神花,但洛神花正确名字为Asam Belanda。黑皮酸也好,洛神花也罢,你说有多别扭?英殖民当初为新村取名,主要以就近的镇埠为依据,然后在前面加上Kampung Baru就完事。虽然简单却也乾脆明了,但看新村之名就约莫知其地理位置。比如新古毛新村,正因为有个新古毛老镇,变成黑皮酸村或Asam Kumbang,外人要猜也猜不著这新村在哪?

森美兰万茂新村换成“万茂村庄”,新村之名见不得人?
森美兰万茂新村换成“万茂村庄”,新村之名见不得人?

森美兰新村有的则改称Desa(马来文多指村落),比如波德申县的丹那美拉A村(Desa Tanah Merah Site A)、双溪立百新村(Desa Sungai Nipah),还有芙蓉县的万茂新村(Desa Mambau,后又改Seri Mambau)、芭蕾新村(Desa Paroi,后又改Seri Paroi),淡边县的义乐新村(Desa Gedok)等。好玩的是,不知哪位官老爷的奇葩点子,有者竟以中文“村庄”取代“新村”,如万茂新村新建的民众礼堂便称“万茂村庄”,反而芭蕾新村牌楼从“村庄”换回“新村”。

1989年马共放下武器下山,1990年时任首相马哈迪,召集各州掌管新村的官老爷开会,会后宣布废除新村名称,在现场采访的笔者一时傻眼。废除新村名称,意味废除Kampung Baru字眼,有人以为很简单,如巴生的班达马兰新村,马来文把Baru改成Kampung Pandamaran不就行了?殊不知,班达马兰新村就近亦有马来甘榜叫Kampung Pandamaran,若然如此易名恐将引起更多混淆。

也因为马哈迪宣布废除新村名称,而后才有乌雪县新村全盘换名。还有还有,当时掌管新村事务的部长陈祖排更神,马上回应建议所有新村改称Seri或Taman。或许,其灵感源自雪兰莪一些新村已改作Seri,但这类换名法同样出问题,比如沙登新村换成Seri Serdang,原有的斯里沙登花园住宅区咋办?以Taman取代Kampung Baru则更荒谬了,如柔佛丰盛港的好旺村,人口少、面积小,加上位置偏远,换了Taman之名变成好旺花园即能一飞冲天?

2010年霹雳太平有官老爷在新板新村(Kampung Baru Simpang)入口竖立新路牌,把Baru字眼换成Makmur(繁荣),并宣称新村事务部门将所有新村改名“繁荣村”。当受到在野党倪可敏的批评,时任部长江作汉回应不曾指示地方政府改名,“根本没有必要更改现有新村的名字”。不过,Kampung Simpang Makmur(新板繁荣村)路牌虽被撞歪,至今仍立在原地。

从Seri、Taman、Desa、Makmur到美其名乡村、村庄、繁荣村,一个接一个官老爷,不是欲摒弃Kampung Baru,就是欲把“新村”改名换姓,难不成新村之名见不得人?纵然是一道伤痕,但历史不能忘记,新村既是紧急状态的产物,我们更应该保留这个名字,提醒我们走过的沧桑岁月。

霹雳太平新板新村,官方地名改作“新板繁荣村”,把新村美其名繁荣村即能繁荣?
霹雳太平新板新村,官方地名改作“新板繁荣村”,把新村美其名繁荣村即能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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