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作艺术家邱文皇一针见血地谈“裸”。他说,失去赤裸与真诚,人才要虚假。他的个人木作展览《裸——土木攻城:木篇》,透过一件又一件的作品,表达出人性最本质、真实的那一面,直捣人心最深的感受。
许多人视邱文皇为“功能性艺术家”,不过他不喜欢抬高自己的身份,一来太沉重,二来制造出距离感。他更乐意自称是木匠,庸俗且不高调。“我也不是刻意做得庸俗让人看,而我真的是这个样子。”
他的个人木作展览《裸——土木攻城:木篇》的开幕仪式,没有邀请大人物站台剪彩,而是找出一把五尺长、几乎快失传的锯子套好在木桐上,让前来看展的人士轮流感受锯木的体验。
他钟情于木头,双眼仿彿能够穿透入木头的最深处。他说,把原木自然完完全全放出来,不是不可以,那是一种样貌,(但)对他而言,他想要多一点设计与创意的东西在里面,这种新的生命力会更强。他将木头去芜存菁,打造成兼具功能与美感的艺术品。展览厅内的吊床、木马、旋转木马等作品,互动感极强,艺术品并未锁在玻璃橱窗内,参观者可以摸得到,甚至坐上去或躺上去,直接与艺术作品互动。他说,艺术本来就是生活,高调不来,庸俗不到。
与木头“谈恋爱”
艺术家离开了生活,无法创作出令人感动的好作品。无论从事哪个领域,木工也好、创作也罢,他认为情感投入是很重要的。“一个人没有情感就如一部机器般,是很危险的。”
创作过程有快乐,当然也有痛苦。他以一对男女的交往过程,深刻描述了自己与木头创作的关系。“喜欢是一种接受,当男女刚开始交往时充满喜悦,大家只看到优点且不想破坏这美好的经验,双方努力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不好听的话绝不会讲出口,所以看到的都是喜悦的一面,悲伤还没有出来。其实是有隐藏的成分。”
“但是他们走向婚姻,问题就慢慢浮现了。因为那时候无法再欺骗自己了,开始争取自己想要的,争执与矛盾逐渐浮出来。那不是悲伤或丑态,而是真实。我们要让真实的东西出来,而不是隐藏它。”
“进入婚姻,为了孩子和奶粉,两人的面貌越来越真实了。这时女人就会说,以前你不是这样的。这句话是多么地熟悉。男人回说,我以前当然不是这样,因为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双方都没有把自己最真实的样貌呈现出来,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随著时间与经历的改变,双方不再同步了。如果双方无法厘清问题,还在乱局之中,根本不会知道该怎么办。看清了问题的现象,明白了根源,心里的埋怨和憎恨会消失。”
深入了解 包容缺陷
这也是他把展览的主题设定为《裸》的原因,就是要表达出真诚。“在任何领域、时候、年龄和经历,我们都必须要裸。”在创作和生活上,他都坚守著这个主张!
他表示,第一眼与木头接触,就像是初恋,是有激情的、冲动的。“开始喜好以后,你会想认识并拥有它,靠我的分析与判断这块木头适合做什么。开始动工时好比结婚,锯开后原来里面有个大洞。本来很好的,可是发现了缺陷,情绪开始起伏,心里有担心害怕也有不满意,跟我原来设想的不一样,完美感被破坏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想法冒起了。”
遇到这样的落差怎么办?他说:“很多人的心态是扼腕的,早知道不要用这块木。我也是如此,而且经常如此。可是当我有很多这样的经验时,我就开始反省:木头的缺陷原本就在,只是我没有发现它而已。它没有错,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我不够了解它。”
如果木头不完美…
如果木头不如想像中完美,会弃掉还是继续?他回答说:“在决定要或不要之前,情绪会先出来。当你不断地面对问题并且反省时,你会慢慢开始接受它。接受它就变成美了。有些东西很奇怪的,不是对方不美或不好,也不是他的错,是因为你不接受。”
他说:“同样的,人与人相处,讨好不难,最难在于内心的真诚。所谓真诚,不管你接不接受,你对自己的感受是真诚的。强迫自己接受,往往会痛苦。接受不需要语言,只要用心感受,那个感觉是很舒服的,骗不了人。嘴巴上说接受,可是心还是跳很快,那根本没有接受,只是用语言在相处而已。这种状况时常发生,唯有回到本质才可以解决。”
裸,就是本质。“你必须把自己赤裸,不能够虚假,要静下心来去面对它。如果不接受,就要真诚告诉自己没有办法接受,不接受也未必是坏事。真正的艺术家会经常自我省察。”
“如果真的不能够接受,那把它舍掉算了;如果还要,就去接受它!最怕就是割舍不掉又无法接受。其实,木头从来没有变过,而是你我不断地判断与变化,它是无辜的!人与人的相处亦然。”
“很多时候我们一直被外在因素干扰,朋友说一句,你的判断又动摇了,其实那些都不是你内心的判断,而是一般人赋予你的,那完全是错的!做回自己及接受缺点,事情会变得简单。”
邱文皇不仅仅谈木头创作,更多是从人的情感切入,把人生看得透彻。他说:“一块非常完美的木头,只要有一点点缺陷,你可能会不要它;另一的现象是,那块木头已经腐朽了,但是有一个很小的优点,你可能会不舍得弃掉。缺少了情感是不可能创作的,木头就是木头,它从来没有改变过,是你赋予了它价值。你的另一半也是,是你赋予了他价值。最后还是回归自己。”生活没什么高深,没什么奥秘,就是裸而已。
每当低潮期出现时…
创作好像恋爱,关系不会时刻保鲜。每隔一段时间,邱文皇会感觉自己陷入一种重复循环模式中,对木头创作失去激情。
他说:“我必须保持敏感,当这样的情况出现时,我无法做些什么,我只能沉默、悲伤、沉闷,我会真实地与这些情绪共处。”如果做下去让他心生抗拒,开心不起来,他不会强迫自己,而是索性停下来。“有人会觉得停下来是浪费时间,没有收入怎么办?这就不是裸了,这是社会化。”
他说,一旦开始与说不出口的沉闷相处,一段时间后动力引擎会慢慢热起来。“这是很自然的现象,不需要太过担心。当你不断累积经验后,你的担心会愈来愈少,因为你知道这个低潮只是一个必然的过程。”
反之,忙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没有真实面对当下的自己,也许短暂地逃开了,但是待下次低潮来袭时,你内心的恐惧更大,因此你没有与它相处的经验。(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