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森林,不用发展吗?”
“环境正义,能吃的吗?”
经过一场瘟疫浩劫,听见街坊说这样的话,我只能为著资讯偏颇的“道高一尺,魔高万丈”的残酷现实深感无奈。
不妨想像一下。你受伤了,皮肤破了一个大缺口,血流不止。你身边的人们却对那伤口著迷。有些人觉得,那画面就像国际摄影得奖作品或网络疯传的照片那么壮观。也有人觉得,那流出来的白血球和红血球都很可爱,平时难得一见。伤口发炎溃烂,这些人兴高采烈的分享五颜六色的糜烂组织,也有人强调说那里细菌生态开始表现出物种多样性。
围观伤口的游客越来越多,带团的商家建议你多戳几个伤口带旺经济。然后,有另一个人也受伤了,几乎一半的人潮就涌到那里去看新景点,据说是更新型、更罕见的疾病造成的溃烂。有人就说,你应该让那摇摇欲坠的残肢烂得更壮观一点,才能够挽回人潮。也有专业人士引据外国消息建议,应该患上国外某种流行病,让大家都流行病起来,避免市场垄断。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觉得你不应该受伤,更没有人想办法抢救。
你也许觉得这情景太荒谬,不可能在现实世界发生。其实,不尽然。
森林对人类社会的重要性,形同内脏。森林如肾脏,集水区森林的状况是供水素质的关键。森林是社区经济的心脏,毁林造成的水灾、滑坡、瘟疫,足以让社会经济活动停摆。毁林,因此,是自毁民生。这方面的数据、知识,尽管已经累积数十年,却未在本地社会广传。
人们喜欢的森林,是披上驯化形象的那种版本,像是任由摆布永不还手的温驯奴隶。消费者们需要的森林,是适合打卡,任由他们开路、建亭子、甚至建造别墅的那一类。如果没有美景,这种森林即使是集水区、是许多动物的栖息地,在消费者眼里就只能够是“等待开发的荒蛮地带”。把这样的森林砍得一树不剩,然后在那里开拓种植地,是“善用土地”,不是“种下祸根”。
参与肇祸
你对自己内脏的在乎理由,是基于内脏的颜值是否足以在Instagram爆红吗?你的心脏、肺脏,是因为能够让你和亲友们一起打卡合照,或上TikTok炫耀心肺可爱的抖动画面,所以才值得重视吗?如果你的肝脏出了问题,旁人以世故专业的口吻劝告你:“算了吧,这种模样的肝脏,平凡得很,人人都有,坏了就扔掉,去买一个更漂亮的肝脏不就行了吗?”这种劝告,你大概不会接受。因为,你的肝脏出事,会给你带来痛苦。但,如果某种长期的价值观灌输,让你深信这痛苦是与你肝脏无关,甚至认为没内脏也可以快乐的过活,你就会接受那些劝告。
你的身体皮肤破裂,里面的血液体液流出体外,你会说是受伤。但,森林被破坏,里面的动物在大道和住宅区出没,这现象却是“野兽犯境闯民宅”,不是“森林伤势严重”。如果有人建议你把大肠移植去脑袋,理由是“反正大脑和大肠都是内脏”,你会拒绝。但,把一片原始森林砍个清光种植油棕或其他树木,然后继续称为“森林”,因为“反正都是种满一堆树”,你却不会觉得是大问题。因为,你每天听的街坊闲话、媒体资讯,都在告诉你“森林不砍是浪费”。
于是,目睹光秃的森林,你不会联想到水荒、粮荒、瘟疫。
每次发生环境人祸,各界在赈灾时期疾呼勿重蹈覆辙,灾后却是疾呼放宽管制免得砸饭碗。因为,毁林伤财,没人相信;毁林发财,世世代代都相信。
也许,人们的记忆模式,已经演变得只记得利益,完全不记得自己如何参与肇祸,而社团商团对困境和解救方式的理解就是凭著这种断线逻辑编制而成。
也许,马来西亚政府应该增添一个运气部,Kementerian Nasib,推广运气经济、运气政策。凡事都说是运气造成,一切人祸都说是运气差,大家什么责任都不需要在乎,更不需要因著追究责任而伤感情。大家可以继续尽情的破坏环境、从中牟利,并深信国民集体运气是强大得无论环境如何千疮百孔都不需面对灾难。
也许,我们需要的国泰民安,就是这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