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多人一样，自去年的MCO开始，我养成了在住家花园一带慢跑的习惯。我的住处位于吉隆坡新街场军营附近，那里有一座清真寺，每到傍晚祷告时分，扩音器就会播出召唤经文，音量之大，足以覆盖花园每个角落。“有趣”的是，如果走到花园的另一端，就会同时听到附近另外两座清真寺的召唤声，三把宏亮悠长的祷告声互相冲撞激荡，形成另类混杂交响曲，恐怕连穆斯林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习惯慢跑的时候听一些时事节目，每回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默默把运动耳机的音量调高，从来不敢表达任何不满的情绪或抗议。
根据今年第14期的《亚洲周刊》报道，印尼宗教事务部于2月18日，向全国发布清镇市扩音器的规范指南，限定使用音量不得超过100分贝。宗教部长雅谷对外界说明，此举是为了保证不骚扰到非穆斯林的生活。他比喻，假如我们四周的邻居都养狗，而这些狗同时吼吠，我们也同样会感觉被干扰。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当地反对派及激进宗教分子的非议和反弹，他们呼吁以“亵渎宗教”逮捕雅谷，并发动群众示威抗议。所幸雅谷得到印尼第一大温和伊斯兰组织“伊斯兰教士联合会”的声援，激进分子的炒作最终徒劳无功。
我为此特地搜了网上的类似新闻，原来早在2017年，雪兰莪苏丹沙拉夫丁殿下，就谕令州内清真寺和祈祷所的管理层，今后讲道时若使用扩音器，音量不可超出清真寺或祈祷所范围。殿下鼓励教徒忍让、中庸与包容，只是不知到底有多少清真寺理事认真遵循旨意？
即使是全球公认最保守伊斯兰国的沙地阿拉伯，也在去年6月的时候，颁布指令限制所有清真寺的扩音器，声量不得超过最高的1/3。该国宗教事务部长阿都拉迪夫说：“那些想祈祷的人，不需要等待宗教师的召唤。”
清真寺扩音器声量过大，干扰邻近居民的日常作息，在全球各地以穆斯林为主的社会，基本上都造成程度不一的争议。在大马更不必说，几十年来已是老问题，但由于牵涉宗教敏感性，成了大家默认的禁忌课题。别说非穆斯林不能碰，即使是开明穆斯林提出降低声量的建议，也往往惹来保守派教徒的大肆抨击——类似印尼激进派教徒的反应，大马人其实一点也不感陌生。唯有权高位重的皇室，才有足够的份量发言而不致引起太大反弹。
大马的宗教观念日趋保守化，必须归功于80年代起巫统与伊斯兰党的竞争，双方为了争夺宗教的话语权，不断比较谁更激进和保守。同时，敦马主政时代，政府资助大量马来子弟到印尼和埃及等地修读宗教课程，他们学成归来后，由于思想和形象与现代商业社会格格不入，结果只能在清真寺或宗教学校任职。这些人把国外的保守思维扩散到全马各地，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马来子弟，也同时改变了大马原来的多元种族宗教氛围，成了今天的一教独尊。
保守教徒温床
根据2016年的统计，除了许多国立宗教学校，大马居然有高达547所伊斯兰私塾（Tahfiz Centers），其中没有注册的非法学校不在少数，学生被虐待事件也时有所闻。数年前，吉隆坡发生一宗骇人的学生纵火案，导致20馀人烧死，便是其中一间这类私立宗教学校。
不难想像，这类难以管制的伊斯兰私塾，多年来成了培育保守教徒的温床。他们毕业后难以融入现代社会，很容易被招揽为极端宗教组织的成员，渗入政党、政府部门和非政府组织等等。这些人时不时炒作一些课题，以争取社会的眼球；比如无端指责某穆斯林适用食物含有猪肉成分、干涉酒类销售、博彩业、教堂十字架等，以图侵蚀非穆群体的权益，破坏多元社会的和谐。
类似的保守思想风潮，也影响了国立学校的教职人员。今年斋戒月伊始，就有吉隆坡某国小发布通告，关闭校内食堂一个月，原因是“为了训练新生代遵守斋戒”，完全无视非穆学生的权益。
过去，还曾发生某国中校长，指示非穆学生在斋戒月期间，只能到厕所用餐，而闹得举国哗然。这种把国中、国小当作宗教学校来办的例子，就无怪乎越来越多的华裔家长，甚至包括不少开明的马来家长，宁愿把孩子送到华小就读。讽刺的是，华小的中庸与不分宗教种族，反而成了那些极端分子眼里分化族群的代罪羔羊，至今仍试图入禀法庭要求判处华小违宪。
每当这类敏感课题开始发酵，就必然有一些人跳出来，指责非穆群体无权干涉伊斯兰课题。在这些人眼里，只要搬出宗教之名，只要挥舞“宗教敏感”的大旗，就可以把所有问题扫入地毯，掩盖一切的不公义，同时阻挡他人的非议。
比如，针对童婚课题和清真寺扩音器音量，就有保守分子坚持这是穆斯林的“自家事”，不容非穆人士置喙。事实上，许多类似课题对社会的影响，远远超越穆斯林群体。即便是被视为穆斯林“专利”的童婚课题，也必须以保护儿童基本人权的角度去反击，不容那些恋童癖把宗教凌驾于人权与法律之上。
重夺诠释教义话语权
如果依他们的说法，只有穆斯林才能讨论牵涉穆斯林的课题。那么，在此歪理下，你必须是女童才能反对童婚；你必须是小猫小狗，才能抗议虐待动物事件；你也必须是女人，才能插手妇女的家暴问题……如果这个社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就只能任由这些极端分子为所欲为。
作为全球最多穆斯林人口的印尼，近年来不断体现宗教的开明和中庸，佐科威总统的前瞻性领导，引领印尼人逐步走向现代化。反观大马，无良政客为了争取选票，不惜选择以民粹手段，煽动宗教与族群对立，一步一步把大马牵向塔利班化。
要扭转这样的趋势，必须依赖有勇气、有担当的国家领导，争取更多开明宗教人士勇敢站出来，打破不必要的社会禁忌和所谓的敏感课题，重夺诠释教义的话语权，让人民走出宗教与种族的框框，大马才有可能重塑一个思想进步的现代化社会。
在这个神圣的斋戒月，试问有哪几位政党领袖，能够让人民抱有这样的期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