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及多媒体部长赛夫丁阿都拉上任不久,就交派几项宏图大志给国家电影发展机构,其一就是“奥斯卡计划”——拟订方案使本地电影在20至30年内获得奥斯卡金像奖。部长受到去年韩国电影《寄生上流》(Parasite)获得最佳影片奖所激发,认为马来西亚同样可办到,并且以运动员在奥运会夺得金牌的目标来类比这项计划。
恕我直言,部长梦想的这条“奥斯卡之路”是行不通的。
如同阿末扎希几年前任职副首相时,挑战大马文学家于国家独立100周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一样,赛夫丁对于电影制作的想像苍白,以为本地要拍出好电影的关键就是以奥斯卡奖作为努力的目标。可是,把小金人捧到手,究竟代表什么,又不代表什么?
把角逐奖项当目标
奥斯卡由美国影艺学院主办和颁发,一开始为肯定美国电影工业的努力而设立,后来因长期建立的口碑和大量宣传而成为国际年度盛事。然而,奖项的提名竞选过程由各种因素所决定,主办单位的宗旨、评审的观点、商业考虑、竞选时机等皆构成影响,而且奥斯卡的遴选标准也因为倾向通俗保守和不够多元化而广受批评。
相比之下,国际电影制片人协会所承认的世界三大电影节:坎城电影节、柏林电影节和威尼斯电影节所颁发的奖项,就电影艺术而言其实是更具有代表性的荣誉。但是,目前指导马来西亚电影局的赛夫丁似乎只醉心奥斯卡,他的视野和方向相对狭窄。
况且,电影和台前幕后工作人员获得国际奖项固然是一项成就,但不代表得奖者就是最杰出的,反之亦然。像希区考克(Alfred Hitchcock)这样的大师就从未得过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两年前李沧东的《燃烧》虽然在影评界大热,最终也无缘金棕榈奖。斯科塞斯(Martin Scorsese)的《出租车司机》(Taxi Driver)因其内容具争议性而不获奥斯卡青睐,却在坎城获得大奖。
就算没有奖项的光环,优秀电影的成就和它们带来的影响与贡献不会因此而被否定。而电影史上许多经典作品和传奇人物,其地位不需奖项加持就已然屹立不倒。以获得奥斯卡作为本地电影的发展目标,凭奖项定夺电影的价值,宛如把考试分数当作学习目标,靠一纸成绩单决定学术成就一样,完全就是本末倒置。
拍电影不是种油棕
文化事业并不像种油棕,从清空一片土地、植苗、施肥、杀虫到收割,只要具备基本技术,投入足够资金和人力,可观成果指日可待。电影不是按照一套标准作业进行就能“成功”。作为一种特殊的综合艺术,它有赖编剧、摄影、演员、监制、配乐、美术指导、剪辑等整个团队的配合,在他们的岗位上各司其职,而导演作为核心人物,其特有的灵光、气质、眼界和文化素养更决定了一部电影的总体艺术形式与内涵。
个人的天分可遇不可求,但有天份的个人也需要适当的土壤才能实现潜能。后天的文学和美学陶造、思想启迪、生活机遇和历练、时代风潮、社会变迁在在牵引著实质的创作。
赛夫丁提出“奥斯卡计划”时,也提及整体发展本地电影业的计划,诸如提升影片水平、改进制作机构和培育人才,让人眼前一亮。但他随后却又提出令人傻眼的另一计划,就是专注于制作这一类性质的电影:在国内可以灌输爱国主义,在国际展现马来西亚的身份。
这会是什么样的电影?反思族群和宗教不平等的问题,算是爱国吗?赤裸呈现国内弱势群体的困境,算是在国际展现马来西亚的身份吗?如果电影必须迎合官方意识形态或为权威歌功颂德,却不能提出尖锐问题或承载深刻思想,将资源耗费在这样的电影上有什么意义呢?
马来西亚电影节就曾经因为把奖项分设为马来语组和非马来语组而引发争论。这一问题并未得到充分解决,以后可能还会以不同形式浮出台面。在部长宣布的计划下,是否马来语对白多过70%的影片才能说得上是爱国,才有资格被称为代表马来西亚的身份?(有些经典影片是几乎没对白的!)
先克服创作致命伤
除此之外,有关当局对于影视审查向来不遗馀力。不只本地制作的影片受到钳制,连在马来西亚国际电影节参展的国外影片也挨刀。如果一些“敏感镜头”未剪掉,就得在电影播放时以粗暴手法遮掩(岂不是欲盖弥彰)。甚至连Netflix的内容,国家电影发展机构也建议政府审查。
本地电影若要真正跟国际接轨,需要的不是华而不实的奥斯卡大梦,而是克服电影创作的致命伤:单一文化霸权、宗教包袱、官方意识形态和思想审查。赛夫丁部长想要效仿韩国电影获得国际肯定,如果只是依样画葫芦,却不管整体文化涵养的提升,以及自由创作空间的开拓,最终也只能落得邯郸学步、西颦东效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