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中国,总令人联想到例外、特色、与众不同,如1989-90年前苏联与东欧剧变,可中国依然保持了其特色。也有人认为,随著互联网的普及,促进了微权力的崛起,会动摇中共政权,可看起来,这个威权政体依然具有韧性与可持续性,其经济也迄今尚未崩溃,原因何在?
政经学界对中国现有的政权,有多种形容,诸如新官僚资本主义;管制性或威权性资本主义,资本社会主义;有韧性的威权政权,战略性或国家资本主义等,不一而足。中共本身则说,它是个以工人阶级为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政体。
虽然一般上,学界多认为这是个一党专政的国家,可中共则认为,这是一个一党领导,多党合作的一主多元或一中有多的政党国家。也就是说,虽说共产党领导的这个国家中,也有8个民主党派参与议政,如1949年成立的政治协商会议。
轮流制出现微变化
据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是种协商式民主,它实践的民主集中制是种即有民主,也有集中,即有自由,也有纪律,即有统一意志,也有个人心情舒畅的民主。集中─民主的决策与权力行使体制,这个民主集中制也表现在人民代表大会制、民族自治区制与基层群众自治等方面。
也有人说,这是种平衡由上而下及由下而上的两种力量的执政方式。总的来说,它的核心是东西南北中,党领导一切,是党委领导而非政府领导。本来在2018年前,它也是个集体领导而非个人领导的国家领导层轮任制(10年一届),惟由于江泽民与胡锦涛执政时期,出现领导弱化,寡头集团与特权阶级形成,而有政令不出中南海的现象。
这个轮任型集体领导制,又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如国家主席限任制(10年)被修订,各领导小组升级为专家委员会,变得有点像美国总统内阁制的形式。
约言之,现阶段的中共领导层有著颇实用主义的思路。执政方式著重实事求是、战略定力、问题导向、全面协调、底线思维、调查研究等。从好的方面看,它有务实、理性、灵活的一面,从坏的方面看,如何保证权力不腐化,党有自我净化、自我学习、自我变革与自我提升的能力,则成了稳中求进,进中求稳的关键。
就现阶段言,它尚能维持著1978年以来的改革开放基本路线,也能体现政贵有恒的优势。长远来说,它会有什么变化,则难以论断。
今天的中国,也是个众声喧哗的中国。各种各样的思潮百花齐放:自由主义、宪政民主、宪政社会主义、民族主义、国家主义、民主主义、社会民主主义、新儒家思想等。惟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依然是主流。虽然也有人认为它是形左实右,惟迄今依然有颇强的民意基础。
应该说,现阶段领导层是务实理性的,若无必要,应不会选择走民粹主义路线,对中国与世界来说,这是件好事;毕竟在这个民粹主义大爆发的时代,能够走务实理性路线,不失为一种稳定力量。
从经济角度看,现阶段中国,是个实行公有与私有制并行,计划与市场经济并举,按劳分配与多种分配形式并存的混合经济体制。这类混合体制,也非中国独有,如新加坡与大马,也是国有国营企业与民营民有企业共存的国家,差别主要在于程度与层面,而非性质。
其实二次战后许多新兴独立国,均选择走混合甚至是社会主义经济路线。在1950与60年代,不少西北欧国家,也选择走公益或国有化的路线;只是,1980年代后,由于新自由主义兴起,民营化或再民营化成了风潮,中国也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如在1990年代,便大搞国有企业股权化,产权明确化、市场化等。
直到今天,市场化也已成了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重点。伸言之,市场化、产业化、民营化还在进行中。这个变化也颇具争议。应该说,当代西方本身也在争议这个课题,反全球化与民粹主义的崛起,便可说是对新自由主义的反弹。这也是种世界主义对地方主义的矛盾。
冒出新传统主义
同理,中国也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世界主义对地方主义,民族主义与文化保守主义矛盾的困扰。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例,便冒出一股新传统主义的势头,强调中国是个有5000年历史文明的古国,而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兼容并蓄,和而不同,自强不息,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价值也被突现出来。
这种文化复兴路线,虽也受到一些醉心于西方制度与价值的自由主义抨击,可却不失为有巩固政权的方法。毕竟政党的正当性,除了历史功绩外,也包括文化传统支持,以儒家为主流的文化传统,本来就有很强的民贵君轻,民为邦本的民本思想。这种民本主义与共产党一贯强调的为民服务是一致的。
复兴传统文化价值中具有普世性的价值,不仅有助于巩固政权,也确有一定程度上,填补信仰危机与道德危机作用。中国的读书人向来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忧患意识与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当官,老老实实做事的优良价值。在反腐倡廉中,这些传统价值自也可发挥一定的作用。
在政治心理学的角度看,复兴文化与民族自豪感,虽有一定的诉诸感情以谋求人民支持的目的,可只要是正当积极的文化与制度,确也是值得提倡的。虽然一些强调人权(而未必是人的义务)的自由主义者可能对文化传统不屑一顾,可放眼世界,自由主义与自由民主正受到挑战,显示它未必是普世价值与制度。
东方化趋势
当代世界不仅美国这个有自由主义传统的国家出现粗俗的美国优先的口号,连英国的脱欧大将新首相约翰逊也在学特朗普大喊让英国再度强大。若连自由主义的老家英国也如此,就难怪印度的莫迪、日本安倍、俄罗斯普京等也在大搞民族主义文章。
约言之,打情感牌本就是政治行销的惯常手法。更何况近年来世界已趋脱西方中心而趋向多中心,甚至是有一定的东方化趋势(Easternization)。一个吊诡的现象是中国要尖端科技,西方不愿卖,而中国不愿全盘接受的西方制度与价值,西方却要硬推也不知居心何在。
西方那一套若真的那么好,为何不留著独享,以便维持其优势,而要己所欲强施于人?就此而言,孔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应成为一个有用的行为准则。说到底,西方已难唯我独尊,而东方或其他地区的人也不再只限于以西方为师。这个世界正更加众声喧哗,多元互动或多元竞争共存。一体用论也将日愈受到国情有别论的挑战,只是国情特殊论也应符合基本人权普世伦理与民本思想才能行之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