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化(Secularization)是许多正统宗教精英,特别是信仰一神教的既成体制宗教精英所一贯批评的,甚至是妖魔化的过程与现象。为何他们如此讨厌世俗化?这要看持什么态度看待世俗化。
一般的理解是,从观念上看,它被视为一个脱宗教或去神圣化的除魅(Disenchantment)的过程,如以科学取代神话。早在18世纪,欧洲的启蒙时期,便有人提出,人类社会发展的进程是,从虚构的神学进入到抽象的形而上学,再从形而上学进化到实证科学的阶段性演进。也有人类学者认为是从巫术进入到宗教,再进入科学的阶段性变化。比方说,以进化论取代创世论(Creationism)否定了神创造世界万物的神学理论。
神创世论引争议
可以想像,这类说法会在多大程度上冲击了一神论的信仰。因为一神教的整体基础便建立在神造世人,神高高在上,人必须以神为主,奉献与崇拜神的信仰基础上。在1970年代,在美国便有一批重量级的正统神学家、知识精英提出了反驳进化论、自由主义神学(Liberal Theology)与圣经批评的基要主义论(Fundamentalism)。这些基要主义(信仰)强调圣经是无谬的,不会有错,童贞女生耶苏、耶苏代人类赎罪、被钉死后肉体变生,耶稣再临(SecondComing)审判世人等。
在1925,美国还出现了轰动一时的“猴子审判”(Monkey Trial,也称Scopes Case)的大事件。可见,即便在美国,以科学取代宗教(神创世论)也是会引发强烈反应。此外,在美国基要主义,特别是宗教右翼(Religious Right)也是一股重要的政治保守力量。
里根和小布什总统便被视为有基要主义倾向的总统,而美国把前苏联说成是“邪恶帝国”,且一贯自鸣正义,在相当程度上,也与宗教信仰有关。
在一些传统的一神教国家,甚至是大马也有不少宗教体制精英指责世俗主义、自由主义、多元主义、个人主义、物质主义等会冲击到信徒的信仰,如首相署下的伊斯兰发展局(JAKIM)或伊斯兰策略研究所(IKSIM),以及许多传统宗教精英的言论。
这也是何以在大马,自由派的穆斯林精英常感到有压力的主因,如法力斯诺(Farish Noor)便是位不受体制内外正统宗教精英欢迎的人物。大马也常出现一些书被视为困惑穆斯林而被禁。
从实践角度看,世俗化也要求国家在政治上对宗教采取中立立场,或要公共政策与宗教脱钩。在1789年美国宪法第1修正案便要政权与神权脱钩(称为Non-establishment Clause)。这个政教分离条款是现代与当代国家的一般立国原则。只是在美国,这个做法也常被基要主义者批评,说政教分离是用民族崇拜或国家崇拜取代神的崇拜,是种要不得的世俗行径。
动用资源发展伊教
在大马,虽说联邦宪法是本邦最高的法律,可也有伊斯兰主义者认为,联邦宪法是由殖民政府所立,是与本国传统脱节的。若非马来亚被殖民,伊斯兰法早就成了本国的最高法律。
就公共政策不应与特定宗教挂钩言,大马的情况是较不明确的,一方面是联邦宪法第3条表明伊斯兰是联邦的宗教(实则也是各州的州教),他方面是又表明宪法是本土的最高法律。
另外,宪法第11条表明大马人有信教的自由,可又管制非穆斯对穆斯林的说教。这都使得大马的国家性质变得模糊。
从实际的政策看,大马是要求所有穆斯林学生,包括在华小的穆斯林小学生,均得上伊斯兰课,也要求主流电台、电视台等,得拨出时段讲官方认可的伊斯兰教义教规等。此外,官方(联邦与州政府)也常动用公共资源发展伊斯兰,如首相署JAKIM年预算案便高达近10亿令吉,连柔州苏丹也提出疑问。从上述来看,大马应不是个完全世俗的国家,因为国家在宗教上并不中立,而是有立场的,与此同时,公共政策也没脱宗教,而是与宗教挂钩,故较贴切的说法是,大马是个半世俗国(semi─secularstate)。
有人甚至认为大马政府有意要把全民伊斯兰化,以促进国民团结,如传教只能是单程道,而执政的巫统与伊党也因相互竞争,而加速了大马的伊化。
这个竞争还出现了从敌对性伊化竞争演变到可能是合作性的伊化竞争的阶段,如355议案能够提呈,便是个似乎是有默契的合作行动。这里也显示,政党与国家在世俗化与宗教仪式中所扮演的关键角色。
人权观念日趋普遍
世俗化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完全是个是非题,而也是个立场先于是非的课题,在政治上更是如此。这里也突显出,政党与选举民主,也是个积极与消极功能兼备的制度,或者说公民与社会跟宗教群体本身便具有二律背向的社会功能,可促进或防碍某些积极或消极因素的发展。
像大马这样一个半世俗的国家,只要国家与公正政策不与宗教脱钩,政治宗教化、宗教政治化便是在所难免,而从小便受到宗教教育的穆斯林也难免或多或少会被带著走,如不敢公开反对一些被视为过于“基要主义”的做法,如伊斯兰固定刑罚(hudud),甚至是355议案。
约言之,政党、国家与公共政策决定了世俗化不易在大马滋长。只是从宗教的历史看,多数国家都免不了会受到世俗化的冲击,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世界,人权观念日趋普遍,宗教也或多或少得顺应世界潮流,从过度的神权、神本位进化到人权、人本位,如人化、民间化,更重视现世主义与现世幸福。
因此,正统的传统主流宗教要如何与世俗化共存是个避不开的挑战。是排拒、顺应抑或是在不同方面和程度上,游走于排斥与迁就之间,则是个需要智慧与技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