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读大马政治概貌及其变化?知名的华人通王赓武教授在1980年曾发表一篇《大马政治精英》的文章,认为大马这个国家有4个权力中心,即土著民族主义者、伊斯兰、王权与非土著社会。
资深学者李锦兴也借用这个分机架构,用以解读308大选的前因后果。其实,这4个权力中心也可进一步细分,如加上东马土著,特别是东马的非穆斯林土著,新兴的跨族群、跨宗教、跨语文的团体如净选盟,以及外部因素特别是全球化的作用。
研究大马政经文教者一般上均认为,自1957年独立以来,以巫统为主体的马来民族主义集团,势力节节上升,特别是在1969年五一三事件后。因为五一三后,大马的党国体制得到进一步的巩固,各项公共政策如新经济政策,国家文化政策大搞公共企业等,均强化了中央集权的趋势。巫统的政治人物与马来官僚体制的关系也进一步加强。
打入国阵,纠正国阵
这个集权化趋势,或多或少也削弱了王权,更遑论非土著社会。这个集权化,不但使巫统政治人物与马来官僚变得自大与嚣张,也进一步削弱了其盟友,如马华公会的发言权,进而加剧了华人民众对马华的失望,以及对巫统与马来官僚的不满。
就华人而言,人口占比的递减,华人占多数的选区的减少,华人对马华、民政的不满削弱了其对华人的代表性,也壮大了民主行动党,使其成为最大的在野党。久而久之,这样的格局自然一般华人民众觉得很郁闷,以至在1980年代苦思突破之策,从而产生了三结合与两线制等突围策略;只是,一直到308大选之前,这些策略并不很有效。
如华教精英在1982年加入民政党意图“打入国阵,纠正国阵”,便是效果有限;1986年的两线制,也因行动党对伊党有所顾忌而失效。在1990年与1999年,巫统虽面对大分裂,非马来人本可乘机借助成变天,可也因有所迟疑,而错失良机。
实则,1990年代后,由于在朝华基政党颇成功地打入华团,纠正华团,也使华团发生分裂及出现脱政治化的趋势,一直到1998年颜清文律师当上隆雪华堂会长后,才有一些华团出现政治化的趋势,如1999年大选诉求的提出。
1990年代,由于执政联盟为形势所逼,搞了些小开放,及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华人大体上也较少埋怨,以至连马华也能在大选中表现不俗,如在1995年大选中获得30国席,比2013年的7国11州好得多。
公正党路线不明确
只是,为何在308大选与505大选又会出现逆转?原因当然是多重的,如2004年的大选大胜使巫统冲昏了头,更自恃可一党执政,变得把他族视为透明;当时巫青团长多次在巫统大会亮剑,触怒了非马来人等。只是,我想经济增长大幅放缓与物价大幅上涨应是最根本的因素。约言之,可以从中等收入陷阱的角度来分析何以会发生308政治海啸,而308过后,又使华人受到进一步的激励,认为有可能更进一步让“变天”成真。
这个预期变天可能成真的心理,及净选盟,反莱纳斯环保运动等汇合在一起,才使得2013年的505大选吹起难以抵挡的反风。只是,随著民联的瓦解,公正党路线不明确,及马来/穆斯林似乎不很信任民主行动党等综合因素的作用下,下一回大选能否反风再起,就难说了。
在大马,要改变政局,主要还得看巫统会否出现持续的大规模分裂;若否,变天是难以预期的。长远来看,巫统会否回归相对的统一,也很难说,而华人与印度裔人口占比递减,则是可预期的。因此,从非土著社会的角度看,巩固非马来人占比较高的州属政权;同时,争取更多的州自主权与政治权应是较可靠的突围策略。从整体来看,大马也确是需要有州与州、州与中央间的政策竞争与创新,才能使这个国家更富有活力。
就伊斯兰党而言,本来在1980年代前,它并不是举足轻重的力量;惟1980年代后,由于巫统与伊党间搞伊斯兰化竞赛,就难免使伊斯兰党的势力节节上升,如1989年,伊斯兰法庭从世俗的高等法庭中独立出来便是一例。这个伊斯兰化进程,也是个使大马“脱世俗化”的进程,它也难免引起非马来人/穆斯林的担心。在一定程度上,它也刺激了大马基督教徒的政治化,或至少更关注政治起来;可以说,伊斯兰化也是个使大马泛政治化的进程。
实则,一些马来知识份子,如G25、伊斯兰姐妹等也对此颇为警惕。本来,巫统在性质上是个世俗的政党,虽也大喊民族、宗教与国家的口号,骨子里是世俗的民族主义;只是,进入1980年代后,这个世俗的民族主义政党的党要,也变得日益投机起来,只要有助于保权、保钱、保位,他们是可以机会主义地随机应变,取其所需的。实则,他们对王权的态度,也是缺一贯性的。
只认利不认族全球化
就王权而言,由于缺乏行政资源,他们在大马政治中扮演的权力份量也是随势而变。大体上言,巫统独霸地位受挫,会有助于王权的伸张,如308政治海啸后,玻璃市与登嘉楼的换大臣事件及2009年的霹雳州政权易手事件。
就东马的土著言,他们中有约一半是穆斯林,而穆斯林土著也是掌握州政权的集团,只要中央适度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会较安于现状;惟就非穆斯林土著言,他们就可能产生二等土著的不满情绪,进而较可能对华人产生亲和感。
据此,非土著与非穆斯林土著,是有可能走在一起的。这里也突显出,在大马,族裔性与宗教是重要的分群标准,它也是个削弱阶级动员的大阻力,进而使社会公正被种族与宗教所模糊。
最后,不可忽视的一个外部力量便是全球化。由于全球化只认利不认族也不认国,这就使得大马的公共政策不得不在相当程度上,向全球化调适,进而削弱巫统霸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