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马来西亚古迹的失守,罄竹难书,一言难尽,说来多矣。那些年,两次错误改建,极乐寺原貌顿失,从此面目全非。那些年,“当局出动镇暴部队,甚至派出铲泥机摧毁(柔佛)古庙山门及风雨亭”。那些年,坤成女中的四合院灰飞烟灭。
从那些年到这些年,同样画面和场景一再轮回。因为边佳兰石油提炼与石化综合发展工程(RAPID),半岛之南,区内的17间神庙、7座义山、5间华小,都得让路发展的神手了。
“拯救我们的边佳兰”(Save Our Pengerang)自救会财政蔡平先先生披露的场景,既说得惊心,也说得动魄:头湾、二湾、大湾及三湾的亡灵,自此之后,都不安了。结算上来,前前后后,共有3640个坟为之波及。
先辈南来拓荒的百年之经营,如何传承千秋万代的子子孙孙?这绝非个案,也不是偶然。这些年这个国家所有的一连串事发,显见的是,这个国家当权的政体运作的本质所在:既不懂民本,也不理民意。
从海岸线,把镜头拉到城市的中心,UDA控股产业管理高级副总裁赛益阿末早前透露:MRT捷运公司已经开口要求武吉免登购物广场(BB PLAZA)清空,预定就快拆除之。
“一诺千金,停止征地——苏丹街独立日”的游行开始了。从已消失的旧巴生车站,直到业已百年的乐安酒店;半公里两千人拼成的人龙,发出心手相连誓保老街的高调。可是,那又如何?
捍卫苏丹街委员会联合主席杨有为先生去岁10月9日揭露的内情才是触目惊心:吉隆坡市政局公开展示的吉隆坡大蓝图模型显示,吉隆坡未来将只有高楼大厦,老社区与文化遗产一片不留。
同年10月23日,工委会与社区代表挺身揭露,市政厅准备重建苏丹街,打算将沿街的店面打造成10至12层高的大厦。这么一来,吉隆坡的所谓China Town,还有什么特色?
奉巴生谷捷运工程之名,苏丹街老字号茶楼的玉壶轩不得不在2012年的独立日休业。先辈南来84年的奋斗,走入历史长廊,从此留下一张张仅供后人凭吊的老照片。
文化内涵不受重视
2013一开年,逾300人聚集吉隆坡的市中心,以一条长达500尺布制的“移动长城”,围绕苏丹街一带的捷运工地,表达反对征地的决心。信息,难道还够不清楚吗?
博特拉基督教会去岁文告提出的那一连串问题,正是我们共有的不解:我们是否允许积善堂成为废墟的命运,再次发生在吉隆坡福音堂、陈氏书院、人镜慈善白话剧社,与其他的百年建筑物?
陶杰在〈安娜的栗子树〉所言,确有见地:阿姆斯特丹的市民争论的那一株内涵历史意义的栗子树之去向,不是一大片“古迹”在“发展”之下的拆卸让路。焦点不止是一棵老树,而是树的典故,不但是一则典故,而是一场关于真善美的沉思。
沉思之后,千千万万的读者自当发现,一个马来西亚距离荷兰的文化水平,还真很远很远。谁会在意张集强兄新著《消失的吉隆坡》(黑风洞:大将;2012)里的那些叹息:
“(150年的发展,吉隆坡)所累积下来的文化景观照理说应该非常可观了。可惜的是,在整个发展过程,主导者只看重单向的经济利益价值,城市的内涵长时间处于被否定的状态,几乎陷入了‘没有文化’的窘境。”(页105)
夜守过了,激情过了,月光暗了,《独立新闻在线》的灯火灭了,商务印书馆大门被堵了。柔佛宽柔百年校园的风景,苏丹街百年古迹的风月,半山芭精武华小的校地,确实还远不如阿姆斯特丹城里那一株栗子树。
是的,like不like由你,遵奉“政治正确”的旨意,周若涛的〈老街待拆〉说的确是:“许多街景转眼即忘/忘却的景物转眼即变/忘却的景物转眼即变......这城市已没有多少安身之地”,
既然如是,难怪出版社出题测验学生评估苏丹街、茨厂街的古迹保护和发展优先之争,自然识do,大大方方标示“国家的发展比古迹更重要”的标准答案。演绎到了这个地步,古迹的命运,大可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