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慕名之邀,壁画家杰罗姆.帕特里克.康诺利(Jerome Patrick Connolly)于1987年,从美国飞到台湾台北木栅动物园文化馆,展开为期半年的椭圆形壁画创作。他在离开台湾之前,把一张中世纪立体壁画比例说明图交给我,并嘱咐我若哪天从事壁画能善加使用。
自小,小名 “杰里”(杰罗姆昵称)的康诺利便酷爱大自然,并在家中豢养了一只猎鹰。后来,他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理科毕业。杰里曾在韩战服役,回国后就在伊利诺斯州博物馆当画家,专门画立体透视模型背景,充分发挥了他酷爱大自然,尤其是野生动物的本性。1987年,杰里花了半年在台北木栅动物园文化馆,为馆内椭圆形壁画背景作画。之后数年,他也和画家太太艾玛来回美国和台北4次,对文化馆的壁画作一些补充处理。
机缘巧合,他应邀来台北木栅动物园工作的随身口译及助手,正巧就是我。当时我大学毕业后回国,教了3年中学英文,不巧就碰上经济萧条。为了多挣一些钱,我便回到经济莫名特好的台湾觅职。
记忆中,56岁的杰里非常喜欢听及说笑话;亦是一个快乐有趣,眼里闪闪发光,却有一点小气的短发中年人。我们首次见面,是在动物园文化馆内满是尘埃的椭圆壁画工地。互相自我介绍握手后,我便开始工作。在杂乱昏暗的文化馆里,除了杰里夫妻俩,之后我也遇见在另一侧埋头画背景的油画家曾孝德,和拿著作品与馆方人员讨论的水彩画家杨恩生,以及另一对美籍恐龙雕塑家夫妻等人。
有爱尔兰血统的杰里,身穿白色的T恤及宽松的卡基长裤,脚上套了一双凉鞋。他醋味特浓的太太艾玛,却穿一双粉红色球鞋。白色的短裤,配著色彩缤纷折起袖子的短上衣,手里总叼著一根烟。每当女生接近杰里交谈,她就会火速趋近,虎视眈眈,让人透不过气。事后还会向我投诉,那名女子如何如何对她的先生 “有侵略性”。
壁画家杰里工作时非常专注投入。每画一幅壁画前,他必定用壁画颜料(乳胶漆)在一张画纸上画出构图,并细心著色。然后,再不慌不忙地用吹风机把漆吹干。眯著眼看看画,再抬头看看椭圆造型的背景。接著就开始架好梯子,登梯打稿。
我的工作除了口译他和来客的对话外,也爬上爬下,替构图的大块面著色:如拿著菜瓜布或碎布沾上乳胶漆,连续机械式地点按,形成树林或草原。等乳胶漆干了,杰里就会在我著色的地方勾勒形象,再添加对比等细节。
杰里对我说,他作画的原则是, “画你看到的,而不是你想像的东西(Draw what you see, not what you think.)”。他也告诉我:画完一幅画后,可以拿一面镜子,背对著画用镜中的反映来看画,就能看出画中不足之处。
有一天,杰里完成雪山犛牛稿并在墙壁勾勒好图形后,我便趁机问他是否可以把画稿送我当礼物。得到的回答是:你给我两千台币吧!自此之后,这幅画就一直跟随著我到今天,在午夜梦回时给我种种启发。
艾玛在杰里工作时也没闲著:她负责拍摄作画的全程纪录片。是故,在视频里,有些镜头是我搬运工具、清理画区及著色的过程。我常在想,这卷纪录片,应该还保留在他家的某处吧?只是,活过一甲子的我,始终没有机会观赏回味一番。
一段时日后,当艾玛暂回美国度假的某一天,杰里在休息时突然秀出一张影印的文件。他把文件放到我手里并说:这是中世纪壁画家画立体壁画的比例公式说明影印本。你拿回去研究研究,以后有机会可以好好使用。他说,这张说明图,是当时立体壁画家经验累积的结晶。因为,照著它的比例去构图,就能让立体或椭圆形墙壁上画的树或高耸的建筑物,在视觉上看起来不左右前后弯垂,而是直立的。
据知,《英国名人录》、《国际生物字典》、《动物画家学会》、《插画家学会》及《萨斯奎哈纳美术学会》都列有壁画家杰罗姆.帕特里克.康诺利这个名字。85高龄的康诺利, 2016年7月18日在美国森伯里(Sunbury)的安老院辞世,而他的太太艾玛,在他离开前几年即已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