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之界定,耐人寻味。国际有桩旧事,说记者询问国务卿基辛格导弹库存总额。基辛格坦言知悉,唯不确定是不是机密。记者连忙说:不是的。基辛格答曰:既然不是,你说呢?
1972年人在学系研讨会发表秘密结社的论文,麦留芳教授也有类似的经历。有位以色列的访问教授问:“你研究的是秘密组织,但你能够研究的还算是秘密组织吗?”
算与不算,吾族文化,不但有显有隐,而且显中带隐,隐中又显。所谓帮会的本体,也是这样。麦留芳教授新著《百年虚拟帮会》(吉隆坡:华研;2017)开宗明义,点出了公司、天地会、武馆之间的相互捆绑,半遮半掩的面目因此越是错综复杂。
诸如义兴之事,麦教授提起本应继承崇祯皇帝的“明悼帝”朱慈烺,曾经采用年号“义兴”,唯用了一个月,他就下落不明。但是,中国朝代唯一的纪年称号,和殖民地的义兴有关联吗?(页81)
麦留芳教授所提之线索,想来耐人寻味。犹为有趣,乃是义兴公司自1844年至1916年,曾经合法地在柔佛王国立足,甚至获准发行流通法币,“俨然是个华人自治区”。(页89)
由此可见,帮会的结构,或是虚拟的,自治区之实体确实依附在保密、暴力和反动的三大元素而存在(页13)。当中,最为让人著迷的,莫不过是需要解码的隐蔽部分。
麦教授书里论及帮会内部交流的符号,充分显见了帮会应对之巧思:赠送花圈挽联,在众目睽睽下要达意又不惹官府麻烦的,便得略施表述技巧……身份却被隐瞒起来,如“505”、“8888新阁”、“大兄弟”,以及“963同民阁”等。(页120)
扑簌迷离,乃至如此,足见麦留芳教授研究的胆识和智慧,既能涉足其中,亦可抽离抽丝剥茧,从卷帙浩繁的历史档案,结合了独辟蹊径的田野调查,写出钜细靡遗的帮会明细,让读者感受了学术之大。后辈同道按此继续,学术必有丰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