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居国外,即使近在一衣带水的新加坡,仍旧是国外。不过无论我在台在新,都经常被询及关于马来西亚的概况。新加坡和马来西亚虽然彼此熟悉,老一辈很多在“联邦”出生,日常往还频仍,但60、70年代出生在新加坡的人,对马来西亚却有著很复杂的心情和观察,优越之余,又羡慕不已。
近年来,马来西亚的公民社会在接续的运动中渐见成形,民间的社会动员力和活力,鼓舞了不少新加坡人,渴望岛国也有类似的突破。可每面对朋友们的探问,每对上那些闪烁著光彩的眼睛,我却无法用同样的乐观来回报他们。
在台湾读大学的时候,同学们总是好奇我们是不是住在树上。这是一个流传已久的笑话,标准答案是:没错,不过我们是搭电梯上去的。
台湾人对外在世界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问:那你是马来人吗?这个提问可能出于台湾自身面对很深的族群纠结,但也说明他们完全不理解两岸三地以外的华人社会,既不关心,也没有想像力。直到晚近十几年,由于外劳、外庸、外配的人口数大增,台湾才开始认识邻近的东南亚国家,不过角度多有扭曲和倾斜。
但是风水轮流转,在短短的两个月里我竟听到3人提起他们思考去马来西亚发展的可能性,而其中有两位朋友竟在同一天里跟我谈到他们的考虑与顾虑,还让我“中肯地”给他们上一堂马来西亚通识课。
谈马来西亚谈何容易?对这些陷入瓶颈亟思逃脱的朋友们,我理解他们对台湾的忧心与厌烦,可我要如何谈起才能让他们对马来西亚有一个基本概念,助他们比较衡量,又不影响他们的判断?
这关乎他人的生涯规划,很可能是他人生的转捩。起初我觉得这是有点为难的苦差,措词宜谨慎、意思要恳切。及后我才明白,这个任务之难,在于他们对台湾以外有过于天真的想像,也在于我要如何忠实地面向他们,同时反思自己。
单单就治安论,马来西亚就不是一个可以轻率推荐别人前去生活定居的地方。朋友担心不谙马来语、英语也生疏,出事了要怎么报案,我要如何对外人传达不足与外人道的现实?报警对许多国人来说,只是保险理赔的一道必要程序。
谈马来西亚太沉重。这一天两摊的叙旧,使我身心疲惫,久久不能自己。这个下午我所谈的成为一种变相的表态,我是去国多年的马来西亚人,我没有在自己的国家生活,我如何有立场“客观地”评述这个国家?
绝大多数留台的朋友回马后,总是有说不尽的生气和沮丧。我有一个吵架绝不输人的朋友,他说他回国之初,真的很想冲到马路去给车撞死算了。我除了叫他加油,没有别的可以说。我真的没有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