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9时01分,我看到一名独行旅人。这在巴厘岛其实不算稀奇,在这个背包客的天堂,时时都有面容沧桑的独行旅人与你擦肩而过。他们或穿著沙滩裤、夹脚拖,脸颊被赤道阳光晒得通红,眼神有些许疲惫。阳光太猛烈了一点,我听见他们说。
从小巷隐蔽的民宿出来,沿著乌布大街一路北走,我和友人在寻找晚餐的地点。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乌布人说,8点以后,大部分店面都关了呢。街灯昏黄,大部分店面确已关闭,唯外国人开的咖啡馆、酒馆还闪著暧昧的灯光,吸引著路人。
我们因为音乐走进一间咖啡馆里。店名“艺术咖啡馆”,陈设典雅精致。一个乐手弹著吉它,一个伴唱。在夜晚,爵士的乐声让人觉得慵懒欲醉。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了那个独身的旅人。她坐在我们的斜对角,一张面向大街的长沙发上。她金褐色的头发高高盘起,穿著布料舒适的长T-shirt、纱笼裙。她姿态悠闲地靠在沙发上,双眼凝视大街过往的人们。沙发上放了一本记事本,地上放了一个大背包。她大概从很远地方来,她大概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食物送到。她坐正身子,大口而聚精会神地吃著通心粉,十分专注的神情。她身上有一种利落的美感,有一种愤世嫉俗后的沉静,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沧桑。一个人,在夜晚的乌布,她在想什么?
她似乎是伤心的。因为她的眼角不时闪过落寞。她是否也经历过什么具摧毁性的事,而她正在重新思考生命的价值?有时候,人生太长了,而真正快乐的时刻实在太短。快乐与悲哀交替著出现,成为彼此的阴影。随著岁月成长,人类有时不免觉得,痛苦似乎如此无所不在,也完全没有商量的馀地。
我和友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著话。说起来,大家也是十几年的朋友了。在这十几年里,大家的生活都经历过意想不到的改变,也有怨有恨。不过后来都是风过了无痕。如今,大家都在平静如水的日子里缓缓地生活,没有了从前的热情与愤懑,很多执著似乎突然间松开了。
这个独行的女人,她的姿态代表一种对生命的从容。自由自在无羁绊,蓝天的所在即是你的家。偶尔难免有落寞,但也能以不惊惧的心情来接受它。
咖啡馆里的客人越来越少,在乍明乍暗的烛光中,独行旅人背起行囊,在夜里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