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社会后,黄进永和大部分人一样,买了一辆可负担的第二国产车迈威。可不久后,他把车卖了,买了一辆老货车,而那几乎成了他的家,即使回到有著四堵墙的正规房子里,他也把那取名“何留”的货车当作家的空间来使用,在房子里失眠,就跑到车上睡。对他而言,这是现阶段自主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过程中不全然是美好,但至少是当下最想做的事。
黄进永来自柔佛新山,上个月开著他的老货车来了一趟吉隆坡,办分享会也办革物工作坊。车子一停下,他便忙著整理内部空间,嘴上说著:“最近活动排得有点密,所以车里有点乱。”这话听来,感觉熟悉,让人想到工作忙碌时,家里随地堆放的物品。
说起这个把货车当家的28岁男生,很多人会用类似“勇敢”、“疯狂”的形容词,言语间表达羡慕和向往。但羡慕的点究竟是什么?是因为你真的也想这么做?还是因为这事看来很酷?事实上,这辆去年4月正式上路的车有许多需要忍耐的地方。他坦言:“它的时速只有70到80公里,天气热的时候像烤炉,最近因为比较忙,它成了单纯的交通工具,但以代步来说,它的效率又不达标。我一直在做各种调整,尽可能让它更舒适,为的就是避免自己讨厌它。”
车里有一张可睡两个人的床,供水也供电,车顶上架有太阳能板,另有2个8公升水箱,还有自制的洗手盆,主要用作清洗厨房用具,基本上和国外盛行的露营车相似,比较不同的是这辆老货车是真的老,车龄30年。“买下来用了1万4000令吉,改装大约3000令吉,很多东西是自己动手做,虽然父亲从事汽车喷漆,但他其实不是很理解我要做什么,所以也很难帮上忙,大部分时候我只能孤军作战。”他说:“一开始不熟悉木工,但因为有兴趣,就上网学,虽然进度慢,但最终也还是做到了。”
当然,它并非一开始就是现时所见的样子,很多东西是在旅程开始后才逐一添加及改良,“第一次用这车出游,我们一行4人,最后第二天另一人加入,一共5人一起完成了10天的旅程,去了瓜雪的海浪滔滔民宿、彭亨劳勿的回顾·乡民宿还有文冬的瀑布,那次行程算是一次检视,毕竟在真正上路前,我也不确定这辆车缺少了什么、什么地方能改进。”
他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想要一辆能随时上路、随时停留的车,是因为坐不住,也因为想要一个真正感觉踏实的空间,“我在新山待不到一个月,就觉得一定要出发,在路上不会死,在家里面对四堵墙才会憋死。老货车给我一种归属感,虽然家里有风扇、有床,有更多空间,但会一直想东想西,不踏实。有时候睡不著,我就去老货车睡,觉得那才是真正属于我的空间。”
以随意花钱的自由 换随心而活的自由
严格来说,老货车并不是黄进永的家,但外出的时候,那是他的一切。“我的人(躯体)就是我拥有的所有东西,我可以在外待很久,车上有炊具可以煮食,洗澡的话,若在森林或郊外,就跳进河里;在城市,就去公厕。”但他也不讳言,自己更爱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城市的氛围不太适合这辆车,在车上过夜也有安全的隐忧。有的人听闻他如此过日子,会下意识地认为他定是家境不错,才能活得潇洒,他笑说:“恰恰相反。我家境普通,而且是传统家庭。”
和家人关系疏离,从前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但现时却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坏事,“大家一直是各过各的,没有太多牵绊,而且我一直都能照顾自己,不至于让他们担心。”想去哪里没人会拦著,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很大的自由,“我是自由摄影工作者,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很多时候,只要有网络,我就能工作。”家用偶尔会给,黄进永对物质的欲望很低,除了摄影工作和制作革物所需的工具和材料,基本上不怎么花钱,他坦承:“其实也有落寞、无助的时候,甚至会哭。看到身边朋友的生活,觉得其实自己也有能力那样过。”
老货车不会成为羁绊
“心累的时候,去吃麦儅劳,或是看看自己的摄影作品,情绪就会平复。告诉自己必须走下去,而且我也很想走下去。”这样的情况经历了几次后,孤独对他而言,已经不是多大的挑战,“可以反省反思,而我是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是我选择了这么做。身边人想花钱就花钱,当然羡慕,但如果随自己心意花钱是一种自由,那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应该也是另一种自由吧。孤独,或许是我获得这些自由的代价。”
黄进永对自己很诚实,拥有一辆能把所有家当带著走的车并不代表拥有了全世界,“老货车它确实带给我一些东西,但我也有付出。人不可能永远都快乐。有挫折有孤独,生活才能平衡。”买下老货车,把它打造成能浪迹天涯的露营车,又曝光在众多媒体之下,是不是意味著已没有退路,无论如何都要支撑下去,即便有一天发现自己不再热衷于这件事?他笑称自己向来不愿意做长远计划,“我想不到太远的事,老货车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但就算现在就结束,也无所谓。人都会选择做对自己有利的事,都是在顺势而为。老货车结束了,可能以后我会买巴士?或者买间老房子办工作坊也不错。”
没理由停下,那就动身吧!
新山南方大学学院广告设计系毕业后,黄进永曾短暂到雪州打拼,任职杂志社,后也曾在家乡的婚纱店从事摄影工作,“我4年前还‘正常’时,也曾追求物质,以赚大钱为目标,而且很爱花钱。”最大的转折发生在第一次单独旅行后,说起这件事,他笑说还得感激当时临时爽约的朋友,“我之前性格比较内向,那次硬著头皮出发后,发现很多事情可以独自完成,而且过程超级享受。”当时的他带著3000令吉,在泰国待了15天,那是长大之后第一次自己乘飞机出国。
泰国之旅回来后一个月,他再次出发,这一次一开始就打算独自出游,“爱摄影的人没有旅伴其实比较能掌握时间,不用有‘别人在等我’的负担。”后来,他成了背包客,到过柬埔寨、越南、缅甸、斯里兰卡等地,每一次都在当地待至少一个月,也曾以交换技能的方式踏足欧洲,他解释:“就是相关单位出机票、住宿等费用,我过去帮忙拍照。”真正踏出舒适圈后,他发现世界非常大,就算语言不通,身边的人也很愿意伸出援手,他告诉自己不要事事抱有太大的戒心,在旅途中重新学习如何与人相处。
这辈子,有的人追求金钱,有的人追求成就,一个开著货车、居无定所的年轻男子追求什么?因为不想刻意打理,所以干脆把头发留长的他说:“拥有很多故事,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即使旅程中要睡路边,对我来说,也是很棒的体验。我想让人生过得很值得。”黄进永并不是一开始就长成浪人的模样,至今也没有看破所谓的俗世,有句话说:就算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至少我知道什么我不想要,他为老货车取名“何留”,有“为何走,为何留”的含义,他相信之所以动身,是因为没有停下的理由;之所以停下,是因为有逗留的理由。曾经迷失,而今带著同样喜欢走走停停的女友,他说:“现在的我已经确定自己就是这样,也喜欢自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