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汝康博士于1948-1949年来到砂拉越进行学术调查研究,而后撰写了《砂拉越华人》(The Chinese of Sarawak:a study of Social Stucture)一书,迄今已逾60年。1946年砂拉越成为英国直属殖民地,英政府拟定了一项计划,研究砂拉越的民族,包括华人、马来人、马兰诺人以及伊班人等,对这些民族进行历史文化上的调研。田氏当时刚从英国伦敦大学取得博士学位,他的导师费斯爵士(RaymondFirth1902-2002)安排他到砂拉越从事研究当地华族社会。于是原本打算返回中国的田氏,就此来到砂拉越。
同时期,伦敦经济与政治学院在1948-1950年的人类学系博士班毕业生中,也安排了另外数名年轻的学者到海外来进行人类学的研究工作。
一:莫里斯‧费里德曼(Prof. Maun rice Freedman)到新加坡殖民地华人家庭与婚姻课题研究。
二:威廉‧吉德士(Prof. William Geddes)负责研究砂拉越州的陆达雅族(比达友族)。
三:德力克‧费里曼(Prof. Derek Freeman)研究海达雅族(伊班族)。
四:史蒂芬‧摩力士博士(Dr. Stephen Morris)研究马兰诺族。
五:田汝康博士研究砂拉越的华族社会。二战后由于政局的演变,中国新政权的建立,使得人类学所注重的田野调查工作,无法在中国大陆进行。于是有志于研究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学者,把目光和重点转移到海外华人社会,而以东南亚华人社会为主。
深入调查华人社区
一系列的研究成果:诸如斯金纳(G‧W Skinner)之于泰国华人社会、符里曼(M‧Freedman)之于新加坡、李亦园之于马来西亚麻坡、田汝康研究砂拉越华人社会以及数名西方学者研究菲律宾、柬埔寨、印度尼西亚等。他们大多从分析华人各方言群的志愿社团、宗族组织、经济形态等著手。
田汝康到来砂拉越后,即逐步深入到砂拉越华人社区进行调查访问。以古晋为重点,旁及诗巫等地,对华人族群的地缘、血缘、业缘以及宗族社会进行分析。在宗族关系方面,以诏安田姓的田厝村为例。说明中国的宗族制度如何移植海外。福建诏安的田姓,战后与广东惠来的田姓族亲组织了田氏公会,诏安田氏并参与组织诏安公会,诏安公会创始时,一度由田姓人士出任主席领导职位。
华南地区宗族社会
中国的华南地区,单姓家族,或以某姓为主的家族聚居村落是乡村社会的一个主要构成部分。以福建诏安县为例,陈、沈、林、许等大姓,往往形成单姓的一个聚居地。中国新政权建立后,姓氏混居才逐渐多起来,但也只有少量新聚落为杂姓聚居。
福建诏安县的田厝村,明显是田氏族人的聚居地。笔者于本世纪初返乡,与族人叙谈。迄今田厝村居民仍以田姓族人为主,村落家族组织结构变化不大。
田氏宗祠的对联是“麻里石沙合一宗而永大,宝和兴盛分四户以连枝。”田氏祖辈有四个兄弟,也就是四个房系。他们在田厝村繁衍生息。三房和四房子孙移居到砂拉越甚多,迄今在砂拉越的古晋及美里皆有田氏公会的组织,客家惠来田氏族人也参与这一公会组织。
在族谱辈分方面,诏安田氏与惠来田氏也都可以清楚分辨。
砂拉越开埠迄今已近170年,华南地区的宗族社会在此仍具有明显的迹象。由于早年移民海外的华人多来自同一乡村故里,到了砂拉越的各个乡镇,也多同从事农耕或相近的行业,例如蔡姓人氏,多来自河婆客家,少数来自福建海澄(龙海),贝氏族人也以客家为主,这种同一姓氏来自同一村镇,明显存在其谱系也排列分明。
战后以来,姓氏宗亲的血缘组织在砂拉越的较大村镇,先后成立,这对研究海外宗族社会组织,提供了便利。
福州籍人变动最大
19世纪的砂拉越,以古晋为例,方言群以闽南、潮属、客家籍占多。福建公会在1871年成立,潮州公会在1864年成立。福建公会的会员以闽南籍,即漳州与泉州两府人为主。那时期,古晋福州人不多,到二战后,福州籍人组织了福州公会。20世纪80年代之后,福州籍人大量从拉让江流域一带逐步移至古晋及其邻近区域。他们同时加入福建公会,而闽中地区的莆田、仙游等原属兴化籍贯的人士也加入福建公会,这种融合自然是社会变迁的结果,打破原有方言群结构的地缘组织。
但在诗巫,由于福州十邑人士财雄势大,他们有福州公会组织,闽南籍人组织了漳泉公会,籍贯与方言分得较为清楚。
二战后以迄20世纪的80年代,华人社会方言群最大的变动,以福州籍人最为显著。人口统计福州人占砂拉越华人的三分之一。(20世纪50年代的人口统计,客家人原较福州人多。)这一方言群原在拉让江流域一带以农业种植为主,但战后以木材业的砍伐出口,逐渐由福州人掌控。拉让江上游及巴南河上游大片的森林,是砂州主要的资源,木材的出口也为砂州带来财富,同时为掌控木材业的福州人带来财富。福州人在油棕种植业、建筑业等都居于领先地位,他们人口多,在砂拉越境内的迁移迅速,从原本位于拉让江流域迁移至西部的古晋及北砂的美里、林梦,并跨过汶莱到沙巴从事各行业的发展。民都鲁的发展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战前以迄战后初期,潮州籍人操控了民都鲁城市经济,人口也以潮人为主,但70年代之后,福州人逐步涌进,这个城市的人口已逾15万人,福州人占人口的绝大多数,经济的掌控更不在话下。
研究砂拉越华人数十年来的社会变迁,福州人的强劲的经济动力,同时在政治上也处于强势,对砂拉越未来的发展,可视为一个研究的基石。
人类学研究方法
田汝康博士以人类学的研究方法,通过参与观察,深入各社区的方言群的社会结构作出详细的调查。诚然,本书所调查的已是半个世纪前的砂拉越,数十年来的变化,特别是华人社会的变迁已显示出各种迹象。但作为一部经典性的学术著作,《砂拉越的华人》一书仍不失有其光辉的一面。
田汝康博士于1950年返回中国,先是在浙江大学担任人类学系教授,1952年调往上海复旦大学历史系任教。他原以为可以将所学贡献给祖国,但中国自1957年反右斗争,大跃进而后文化大革命,20年间的政治斗争,逼使大量知识分子下乡劳改、坐牢,甚至丧失生命。田汝康不免受害,吃尽苦头。文革结束,田汝康回到学术岗位上。改革开放后,他远赴英国、澳洲、美国、荷兰及日本等国的大学研究院当访问教授,并完成多本中英文著作。
90年代重返中国,但已垂垂老矣,他于2001年重返他一生最为思恋的砂拉越,会见了许多老朋友,这是他一生感到最快乐的旅程。2006年7月20日,他在云南逝世,享年91岁。
本书的译者林青青女士,毕业于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取得硕士学位。她中英兼优,已译过多本书。本书的译笔流畅,显示其语文功力。笔者在阅读之余,写下数语,并庆贺这本已出版超过半个世纪的名著中文版的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