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生公民课
“中学生懂什么?他们年纪还太小,该做的就是把书念好。”
但这些所谓的孩子,将来会成为社会里的大人,我们打著为下一代建设美好未来的旗帜,推行各种计划时,年轻一代的意见被采纳了吗?
或许是我们低估了中学生,他们对国家对社会的关注,并不比有投票资格的大人来得少。
3月底,侯枣怡(Carmen Hau)的长文在面子书上被广传。她旷课参加抗议选区划分报告提呈国会的游行,事后用文字抒发了自己的感触,文末还鼓励人们行使公民的权利,好好利用手上的一票。大选将至,她在面子书上频繁撰写或转发相关图文,说到这里,差点忘了一提,她是一名未有投票权的17岁高中生。
台湾一名高中公民老师,也是《思辨:热血教师的十堂公民课》的作者黄益中曾说:“当社会资源分配严重倾斜,阶级不再流动时,教育,是最后的希望!”作为一个公民,或者说生而为人,我们是被动地接收还是主动地思考,和接受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然而,在很多国家,人民活在体制的高墙下,很多事,我们避而不谈。
侯枣怡独自到咖啡馆来赴约。原以为这个年龄层的女生来接受采访,应该有至少一名朋友陪同。“抗议选区划分报告的游行是自己去的,Bersih(净选盟)5.0集会也是独自前往。”这个女生不太一样,她说:“获邀受访,确实有点惊讶,但并不会抗拒或担心。我说的话、我提出的看法都凭良心,如果制造问题的不是我,又为何会受讨伐?”
出席集会 自找答案
许多成人都未必理解选区重新划分如何操纵选举,在坤成中学念高二的她却逃了一天课,参加了从国家纪念碑徒步到国会的抗议游行。她透露:“整个游行,没有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人。那天是星期三,上课日上班日,去的都是政党或有政治背景的人。”那为什么去?她在面子书上写道:“可我知道如果今天就跟著生活规律走,安安静静吹著冷气在课室里听课,我会后悔。”她说:“人是会互相影响的,别人给我希望的同时,我可能也是别人的希望。”
比起之前的净选盟集会,她坦承害怕,“Bersih 4.0是和父母一起去的,Bersih 5.0虽然孤身前往,但是身边有很多人,不觉得怕。我有叫朋友陪我,但他不想逃课,所以最终还是没去。”
虽是独自前去,但她受到了大家的照顾,请吃午饭,还载送到轻快铁站。看见年轻人的出现,现场的安哥安娣们很受鼓舞。
大型集会时,凑热闹的年轻人或许目标很明确,不外就是打卡,证明自己的参与。侯枣怡也曾经是这样,但她发现自己并不喜欢一无所知或一知半解的感觉,“第一次是Bersih 4.0,是因为想去而去的,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有下一次?’,虽然本不应该有下一次。Bersih 5.0时我和婆婆在新加坡,回到时已经接近散场,但我还是去了。婆婆先回家,我自己过去,去了约1小时。我也不知道这些‘出席’能改变什么,所以我去找答案,虽然就算去了,也未必有答案,但不去就肯定没有。”
她续指:“很多时候,集会时只有前线人员知道细节,我们就只是跟著前面的人喊,但我觉得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去知道’是我的选择。”
主动看书、报章、网络上的文章,侯枣怡直言:“我们学校注重课业成绩,几乎不谈这些事,也没有所谓的公民课。我觉得这是社会失败的一点,只要学习成绩好就行了,年轻人活在自己的世界,忽略社会影响。中学生接受的教育很闭塞,只看重一个条件,就是学术表现优异。”
热爱这片土地
既然不是来自学校的影响,那公民意识的启蒙或许来自家里?侯枣怡轻轻摇头说不:“父母也不知道我对这些事有多少了解。在家里都是一些日常谈话,他们不会问我,我也觉得没必要去谈论。爸爸妈妈就是一般脚踏实地、循规蹈矩的普通市民。”早慧是许多人对她的看法,但要说是谁开启了这扇门,实在无法确切地说出个答案。
“我很喜欢初二时的历史老师,她讲课很有趣,我很期待她的课。她平常就是很爱玩,不太正经的那种老师,可有一天她突然眼神坚定地说了一句‘读历史就要爱国’。”侯枣怡忆述:“当时课室里很吵,我也不确定有没有人在听,但我就是听到了。她的眼神和语气跟平常很不一样。”她思考了爱国,“我现在其实也形容不出,就是一种感觉——你在这片土地生活,你看重她,你作为公民,你爱她。”
2016年,马来西亚社运氛围在企及高峰后陷入冷淡,民众激情之后感觉灰心,想对社会结构有更深一层了解的侯枣怡,在面子书上看见大将出版社社长周若鹏推荐《马来西亚大崩坏》一书。初中一时,她曾和对方一块诗歌朗诵,“那是我读的第一本时评类,探讨国家制度的书。真正说起来,这或许就是起点。”在那之前,她看青少年小说,有一时期也看言情小说,但她感觉自己想要找更多非故事性,内容更深入的书。她笑言,关于政治,一开始是为了找答案,现在是已经喜欢上。
借戏谈时事
自认课业成绩只属中等,侯枣怡在学校里活跃于戏剧组,并已打定毕业后朝戏剧领域深耕的主意。“我也想过要念政治,但认真想想,政治其实无处不在,不需要特别去修。”戏剧组里的各小组每年都要交一份小品呈献的计划书,今年她交了两份,最后藉戏剧讽刺社会现象的剧本被选中,目前在排演中。她说:“剧里提到很多历史事件,包括茅草事件、赵明福事件等,藉讽刺喜剧的手法引发观众思考。”
但日常生活里,要感染别人,她不讳言,那是累人的事,“我一开始接触相关课题时,确实很想感染身边人,但大家始终只沉浸在自己的借戏谈时事生活里,我就觉得算了啦,我自己懂就好。”话虽如此,侯枣怡在学校里并非怪人,也不是独行侠,有自己的圈子,“他们问我时事,懂的我就分享,大家交流。身边比较亲密的那群朋友接受我是这样的我。”17岁的年轻人,平常都在聊什么?她笑答:“要吃什么…还有偶像、社团里的事,抱怨很多功课之类的。”
侯枣怡认为:“我这个年龄层应该是最能任性的年纪吧。2008年、2013年的大选,我没真正地去关注和参与,没有经历过失望,或许是因为这样,才能保持热血。”但其实,她也有摇摆、不坚定的时候。“我曾有一段时候很执著,对我来说,事情非黑即白,我抗拒黑白不分。但若说政治,有太多灰色地带,现在的我比较能以开放的态度去认识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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