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第一代医生作家欧阳林去年回流大马,在家乡柔佛龙引开设诊所。他的回归让不少人讶异,何以在台湾生活执业近27年后突然回乡?他说:“这个年代,不像二三十年前,只能选一个落脚地扎根,对我来说,两边都是家。”游走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环境,保有医生的理性和作家的感性,欧阳林相信命运,认为机会来时无需抵抗,顺命、顺势而为即是人生最好的走向。
开诊所,对欧阳林来说,是意外,又似是命中注定。他曾开玩笑说过“早知道不要开”,事实上诊所去年开业前,他已进入半退休状态,“装修动工的前一天,我还在挣扎,真的要下令动工吗?真的要开自己的诊所了吗?”回龙引开诊所,有两个原因,一是当地的华人老医生过世了,当地华人要到开车才能抵达的峇株巴辖镇上看病,欧阳林说:“当初我母亲告知老医生去世时,我心里就想过搞不好有一天我会回去开诊所。”
这个“搞不好”果不其然成了真,“抱著‘不如申请看看’而申请的大马医生执照批下来了,刚好家里有店面刚盖好,后来申请诊所的执照也批准了,各种原因一步一步把我推著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单一的理由。”欧阳林笑说,自己虽是医生,但相信命运,“我早前接下电视节目的主持工作,明知会背负更多压力,但机会来时不要硬挡,因为不知道命运会为你安排什么,会有什么东西在前方等著你。”欧阳林因而成为医疗保健节目《健康密码》的主持人之一。
台湾规定执业医生必须持续进修,过去一年为了诊所的事务在学分上有所耽搁,因此他近来每个月固定往返台湾。他打趣说:“进修是‘官方说法’,其实是回去休息。”他拥有中华民国永久居留证,在台北有自己的房子,这一年里,随著职业轨迹的转变,两地居所的功能也有所变化,“从前回马是休息,现在反过来成了回台湾是暂时放松喘口气。在台湾看诊,2到3分钟看一个病人,相当忙,但要说压力,反而是现在比较大。”他笑说,其实一直分析不出来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压力,或许是因为诊所是自己的,而且开在家乡,不由自主把名声和风评看得重要,心理压力也自然大。
想当个很得空的医生
在台湾时,欧阳林是打工一族,诊所的持有人拥有廿多家诊所,开了让医生管理,雇有许多相关人员协助,“外籍人士能在台湾开业,但必须和当地人合伙,虽然也曾想过开自己的诊所,但我讨厌闲杂的事,况且安逸久了,也就一直没行动。”开诊所对他来说并不是毕生的梦想,过去一年多来的转变,更像是一场欣然接受的安排。龙引的诊所现有学妹照料,他总算有办法抽身,“如果问我是否享受当医生,我会说我想当一个很得空的医生。”他一贯爽朗地笑。诊所刚开业时,只有他一名医生,只开半天,“但很多人投诉,来了没开,现在已经延长至下午4、5时,算是有个交代。”
行医、执笔 相互支撑数十年
欧阳林台湾大学医学系毕业,大学五年级当见习医生时出版了第一本著作。1995年成为医生后,不间断写了许多作品,累积了一班读者,1998年城邦集团开发大马市场,欧阳林这个名字也随著回到大马。他坦言,是医生这个职业成就了作者的身份,但同时也是作者的身份支撑著自己继续行医。“医生的工作提供了非一般的内容,而写作的兴趣在医生工作很疲惫时,鼓励我、支持我。”
当然,和读者之间建立的关系,和长时间保持著的联系也让他特别感动,“有一段时间5年没写,但他们没忘记你。1998年作品在大马发行,这二三十年间,他们一直守著。这种读者和作者之间的情谊是很特别的。”虽说欧阳林如今50岁未到,但已常常有读者对他说:“我是看你的书长大的”,全因他“出道”得早,23岁就出版第一本书,至今推出至少30本著作,除了《叫我医生哥哥》、《台北医生故事》、《鸡婆医生》等以看诊故事为题材的作品,也曾出版《一个台湾医生的丝路假期》、《再续丝路情》等旅游分享。
欧阳林以说故事的方式书写,字里行间幽默的口吻和他本人说话时如出一辙,他笑言自己的文章不见得有能够获得文学奖的水准,但某种程度上,老少咸宜。说起这个,他分享:“主持《健康密码》时,有一名嘉宾医生陈奕妃告诉我,她中学时期读我的书,觉得医生这份工作很有趣,因而选择投入。”陈奕妃毕业自马来亚大学医学系,目前是马大医院和丽阳医药中心的乳房及肿瘤外科顾问。对欧阳林来说,读者有如此成就,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自己或多或少给别人带来了影响,对他的写作,也起了鼓舞的作用。
“这两年都没在写,不希望逼著自己去写,也不想没题材不断老调重弹,感觉开诊所应该会有很多故事能写,但写了几篇都觉得不适合。”面对这种“写不出”的状态,他说:“我其实有点心急,因为写作是必须持续的。但实在不想没东西硬是写,让久等的读者失望。”他自我审视和察觉,认为是因为近来没有输入,所以无法输出,“不久前到峇株巴辖给学生分享写作的心得,提到8大技巧,其中之一就是‘多读’。我们现在都习惯读‘面子书’,每天刷呀刷,却找不到新感动。”
两地安家 享受自在与安定
当初之所以从医,欧阳林笑指,主要还是因为“比较会读书”,眼见成绩好的学长都选择当医生,而自己喜欢生物,不喜欢数理,也就跟上脚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家里经济不好,要改变生活就要有稳定收入,医生的那份收入是我所需要的。”他自认是加倍努力型,“学医需要背很多东西,我记忆力不好,但很肯花时间,人家花一小时做到的事,我花2到3个小时,也还是一样做得到。”
写作时对名声没有期待,但他承认二三十岁时,对人生有所追求,会享受成名的虚荣,四十几岁后,事业和人生所追求的资产已经到了一个程度,也就对很多事情看淡。“人生中,有些东西已经得到,有些没得到,有些是自己放弃了。来到这个年纪,身边人来来去去,觉得始终是健康最珍贵。”
年轻时是旅行家,他往返三回,完成了丝路之旅,现在则是想到旅行就觉得疲累,“老实说,现在真的没想再挑战什么,只想安定。一如我说现在想当个空闲的医生,因为跟随医疗团到有需要的国家施援这类工作该在三十几岁时做,现在我感觉自己已无法胜任。旅行也一样,体力上应付不了,情怀也已不同。”他一直相信,该在适当的时候在合适的地方做该做的事,而今大马和台湾两地各自安下的家也有著这样的目的,“大马是我的家,家人在这里,而台湾是让我享受独处空间的地方,房子就在台大附近,每天骑脚车代步,自在又方便。”
这个时代,交通便利、网络发达,人已经不复以往一辈子被困在一个地方,但要来去自如,还得要有颗能自由来去的心。欧阳林不给人远在医生桌子后的高冷感觉,也不显现大情大性虚无缥缈的作家体质,他会为诊所的开设睡不好觉,却也同时拥有四十不惑,不强求的智慧。或许正是因为有血有肉,有强壮的地方,也有自我捆绑的弱点,所以才能兼任同是彰显人性的工作——医生和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