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电影《无邪》(There Is No Evil)去年获得柏林影展最高荣誉金熊奖,导演拉素罗夫(Mohammad Rasoulof)遭伊朗政府禁止出境,由他女儿代父领奖。与此同时,拉素罗夫被判坐监。当局裁定他过往的电影涉及反体制宣传,早前已禁止他从事拍摄。
《无邪》是在诸多限制下秘密拍摄的成果。什么样的故事让导演无视禁令,甘于冒险?什么样的电影使当权者如临大敌,非得扣上罪名不可?
《无邪》由四个分隔却相扣的短片组成。镜头首先随著赫实玛先生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穿梭。白天,他值完夜班回家,看电视,跟太太聊天斗嘴,到银行处理账单,探望年迈的母亲,带女儿吃披萨。这是平凡温馨的日常生活。但是,这位好好先生常常心不在焉,对著城市里闪烁的灯光发呆。夜幕低垂,他服下安眠药,为一天的生活画下句点。到底是什么牵挂他的思绪呢?
凌晨三点,闹钟响了。他起身,开车,在交通灯前停下。黑暗中,绿灯亮了,车子仍停在原地。他又精神恍惚了吗?红绿灯几轮交替之后,他才继续开车前往上班地点。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他一边吃早餐,一边通过小窗口向外张望。终于,绿灯亮了,他按下开关掣。窗外,悬挂在半空的一排人腿剧烈抽搐,垂死挣扎。
灯光是秩序的象征,指示我们如何行动:红灯,停;绿灯,行。指示必然无误吗?赫实玛先生每每在绿灯前犹豫,终究顺服了秩序的指令。按钮的动作快捷利落,他背负的重担却无法测量。白天,他帮邻居救出受困的小猫时,流露仁慈善良;黑夜,他负责吊死犯人,过程如此触目惊心,但他怎么也说不上是个凶残的人。〈没有邪恶〉,这是第一篇。
挣脱国家机器宰制
在密闭的监狱宿舍里,年轻的阿兵哥普亚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按照强制兵役的要求执行一项工作:押送死囚到绞刑室,亲手“抽板凳”,以便犯人被吊颈时双脚悬空。他百般不愿,频频到厕所呕吐。他试图联系外面的友人帮他调换岗位,又致电女友倾诉自己的害怕,却只听见对方回应说:“亲爱的,你做得到的!”
与他一同服兵役的室友们不断斥责他:“你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可以豁免吗?”“就算你调到其他部门,还不是有人代替你执行?”“没有服完兵役,你就拿不到护照,不能工作也不能结婚!”“你只要看看那些死囚的罪名就心安理得了!”“哭什么哭,你是妈宝吗?”
时间到了。在长官的监视之下,普亚颤抖著押送死囚前往绞刑室。途中,他突然反过来制服了长官,展开紧张刺激的逃狱之旅。“就算要杀人,我也要杀死逼我杀人者!”他凭著机智和勇气穿越重重障碍,拿枪逼守卫就范,成功逃离了监狱。
他沿著城市的边陲一路快跑,终于在路的尽头看见她。小情侣驱车在大道上快活驰骋,奔向自由。解放之歌Bella Ciao响起,呼应历史上人民对极权统治的反抗。第二篇〈她说:你做得到的!〉呈现了不可能的任务:挣脱国家机器的宰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