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在整理马来西亚九皇大帝（或称九皇爷）庆典的资料，我接触到周福堂先生发表于1966年的 文章“The Festival of Nine Emperor Gods in Malaysia: Myth, Ritual,and Symbol”。文章十分系统地论述了我国九皇大帝的信仰，是研究马来西亚民间宗教不可忽略的精采的权威著作。
对周先生的了 解不多，我仅从新加坡国立大学图书馆的“海外华人研究”页面搜索到关于先生的生平资料。先生1939年生于雪兰莪，马来西亚国民大学毕业，获美国康乃尔大 学人类学博士，博士论文做的正是马来西亚九皇大帝的扶乩崇拜仪式。先生是学界研究九皇爷与拿督公的专家。拜读了部分他的著作，可谓获益良多。
九皇大帝信仰十分活跃，然而普罗大众却对此信仰知之甚少。为什么九皇大帝庆典都在每年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举行？为什么信众都要到河边“接神”？ 为什么信众在庆典期间必须持斋、禁欲，并要身著白衣白裤白头巾？为什么偏偏是“九”而不是其他数字？我当初的这些疑问，在阅读了周先生的著作后都有了答 案。
我趁著做研究的机会，把先生的那篇关于九皇大帝的文章做了遍翻译，并摘录了其中要点，借此机会与《东方日报》的读者共享。由于联系不到周先生，我并 没有事先询问先生的意见，先斩后奏，实然冒昧。此文内容完全依据周先生的著作，翻译上也尽量逐字翻译，很少更动语句结构。只是我在表述上不知是否切合作者 原意。如周先生看到此文，还希望他可以联系我并给予指正。
九皇大帝的神话
关于九皇大帝的神话，历来有许多书面的与口述的版本，前者表现在相关文本和经文上，后者则体现在马来西亚及东南亚半岛国家的口述传统上。其中最普遍通行的版本如下：
经典版本（DORE 1967；WERNER 1932）
关于九皇大帝的神话最初的版本是“九人皇”的传说。九人皇分别是天英、天仁、天柱、天心、天禽、天辅、天冲、天芮及天蓬。天英最年长，被称为“九头 氏”。九人皇被认为是斗母的儿子们。斗母，也叫天姥、斗母天尊或斗姥，据说经过多年的修行而得道，并把其道法传授给她的儿子们。
元始天尊派遣斗母及她的丈夫程巨从（周御王，也叫“斗父天尊”）负责掌管北斗，而北斗星的九颗星则由他们的儿子们负责管辖。马来西亚的信众并不熟悉 九人皇的神话。有些神庙里有提到九人皇的名字，但大多数的神庙负责人并不知晓九皇大帝为斗母的儿子这一传说，有些说九皇大帝是斗母的养子或徒弟。
汉朝版本（DOOLITTLE 1966）
汉末，张道陵因五斗米教的盛行累计了一定的权势和财富，没有上缴赋税给朝廷。皇帝因此召他进宫，命九名乐师在密室中弹奏诡异音乐，并叫张道陵负责“驱魔”。张道陵用法扇揭露乐师的下落，在地上撒了些米和盐，做状劈砍，密室里的九个乐师瞬间被斩首。
因为害怕这九名乐师阴魂不散，皇帝下令把他们的头颅放在一个大陶瓮中，贴上符箓，丢进大海。皇帝自此日日夜夜被这九名乐师的阴魂缠扰，皇帝按所要 求，把他们封为“九皇大帝”。这个传说是九皇大帝信众口述版本的模型。许多口述版本还记录了九个头颅的冒险，及最终升天的事迹；有些还记录，九个头颅中冒 出白血，因此在庆典中信众戴著白色头巾。
南天宫版本
在泰国宋卡，有些渔夫拾到飘在海上的一个大瓮，乐音从瓮中传出，叫渔夫拆掉符箓。渔夫们照做，九个头颅瞬间冲向天际！过后一名渔夫梦见九个兄弟告诫 他即将来临的一场风暴，并叫他在渔船桅杆上挂上写著“九皇爷”的旗帜，渔夫照做。风暴果来，除了那一艘挂著旗帜的，其他渔夫及渔船都葬身海上。
槟城版本
明末，福建海域一个渔村的九兄弟帮助明太子逃往泰国宋卡。不久，宋卡海域发现九个香炉，信众相信是九个兄弟的化身。信众现行，这九个兄弟每年会回到南海一带，探访当地社区。香炉，因此会被使用在庆典的接神仪式及送神仪式中。
安邦版本
清末秘密会社成员万云龙在九月初九被杀，他的追随者沿路逃到泰国、槟城，最后在吉隆坡安邦定居。他们表面上以种植为业，暗地里在计划反清复明。有一 次开香会，警方突袭，见有拜神迹象却无神像，其中一人急中生智说香炉即为其神，名“九皇大帝”。自此吉隆坡华人供奉九皇爷，就以香炉为神位。安邦本名“暗 邦”（指秘密会社），后来才更名为“安邦”（安定之邦）。
九皇大帝的宗教仪式
在九皇大帝庆典中，信众除了持斋，也会登高或放风筝。九月初九重阳节，道士费长房叫桓景举家到山上避祸，灾祸果然发生，地上的动物都死去。桓景与家眷认为动物们替他们而死，因此在重阳节期间都持斋。
接神仪式
游行队伍由两个持八卦旗的信众带领，后面跟著四个信众持一个大鼓。接著是锣鼓队和乩童。后面跟著六个轿子摆了九皇爷的香炉及众神神像。接著是道士、炉主及头家们，信众各持白蜡烛，金纸及九根香。
游行队伍来到一个河边，进行隐秘的接神仪式。道士念咒，恭请众星降临。炉主把香炉放到河里取水（进入香炉的水被认为是神的灵气），然后用黄旗把香炉包裹起来。游行队伍把神接迎到神庙。
膜拜仪式
信众的膜拜仪式包括拜神与叩头、祈愿、还愿、念咒、上供、添香油及卜贝。南天宫的膜拜仪式还包括持诵《天公经》、《地母经》及《北斗经》、《南斗经》。
起乩仪式
起乩仪式由庙里乩童负责。起乩之舞包括舞狮，通过舞狮的呼吸节奏调和阴阳气场。乩童也会踢烤热的铁球或有尖钉的跌球。踢与摇摆的姿势象征宇宙导入阴阳五行的原始状态。为个人而设的起乩仪式则包括问安或治疗。
祈福仪式
祈福仪式由道士主持，其中的仪式包括保运、解运及作供。
净化仪式
九皇大帝庆典也包括过桥及走火道的活动，作为净化仪式的一环。过桥仪式象征克服“阴”（水为“阴”），过火道象征接受“阳”（火为“阳”）。过桥仪 式在庆典的第八天举行。过桥时道士在信众额头盖上红印，代表九皇大帝的庇佑。当信众都走完桥，道士则做状“砍”断桥路，以断后头跟著想过桥的妖魔鬼怪。
乩童则用宝剑做状劈砍自己的腹部与后背，并对著桥挥舞驱魔鞭。走火道仪式在庆典的第九天举行。乩童在锣鼓声中带领信众走火道。大约50个信众身著白 衣白裤，系黄色头巾，拿著象征九皇大帝的黄色三角旗走火道。在过去九天他们必须持斋禁欲，走火道时也不许戴皮带及任何金属物品，因为这些物品会使神明反 感。走火道有“过运”的意思，能消灾解难，祛霉运。
送神典礼
送神典礼即九皇大帝的回銮仪式。把豆、米、糖、盐、面粉、金纸及其他神料放在船中，并把去年的香灰倒入河里，象征神明的离去。接著在第四天的中午把高灯降下，并用六碗生猪肉供奉放在大伯公坛的白虎爷，点燃红色蜡烛。
九皇大帝的象征意义
九皇大帝常常以斗母作为表现。虽然斗母常常被称为道教的神祇，我们在佛堂中也可以看到同样代表斗母的“尊提”，或称玛丽琪（Maritchi），印度光之女神。
就如佛教的观音，斗母也以同样的姿势坐在莲花上。斗母被认为是爱与慈悲之女神，帮助天庭维持宇宙的平衡，判断人类善恶，掌管人类生死福禄。斗母的九臂象征九皇大帝，三脸分别代表福、禄、寿。
九皇大帝庆典在农历九月初九举行。“九”在中华文化上是一个神圣的数字，太阳系有九颗行星，中国的指南针有九个方位。斗母有九只眼睛（一脸三只），代表了全知的星宿神，九臂各持九样宝物代表了九种不同的品质。
在宗教仪式中，“九”是一个很重要的数字。在安邦神庙有个对联：“三拜三跪三叩首，九皇九帝九朝皇”。跪拜的动作运用到身体的上，中，下部位，在中 国宇宙观则分别象征天、地、人。对联的第一句话可推演3＋3＋3＝9；第二句话9＋9＋9＝27＝2＋7＝9（“2”代表北斗的两颗隐形星宿，“7”则是 七颗显形星宿）。“九人皇”代表的也正是九个方位。而九皇大帝的九个神，就是通过这九个范围来体现的。
（上，明日《名家》版续）
周福堂,苏芸若
